沈錦钊雙目微眯,低頭輕輕擦拭嘴角,蘇溪不動聲色地瞟過秋時,緩緩勾起唇。
顧浮岚喝得暈暈乎乎,摸着胡子笑,感歎自己一幹弟子都長大了,還關系和諧,親密友愛。
甚好,甚好。
顧卿憐看着秋宴,又看看秋時,再看看自己的碗,默默夾了幾筷子菜。
一頓飯吃到最後,桌上格外安靜,衆人表情各異。
等到一桌飯菜撤去,換成茶水,秋時頭上的黑化值已經掉成了80%。
秋宴松了口氣,剛喝下一口茶,顧卿憐就笑着看向她。
“宴師妹此次外出可還順利?”
顧卿憐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一身水墨色外袍襯得整個人玉樹臨風,舉手投足風度翩翩,又透着一股灑脫俠氣。
他生得很正,眼眸明亮,鼻梁高挺,是個哪怕不笑,也能夠隻一眼便會讓人感覺好相處的人。
顧卿憐的确是這樣的人,他對同門皆十分照顧。
這裡面又尤其對秋宴。
以往每回秋宴外出,他都會送上許多東西,有丹藥也有法寶,其中屬保命的器物最多。
而在更早之前,秋宴過的每一個初級秘境都有顧卿憐的身影,顧卿憐不出手,就隻跟在秋宴身後,關鍵時刻護她性命。
但那是很久以前了。
那時候顧卿憐是人人皆知的少年天才,是獨身通過十三座初級秘境裡最年輕的人。
而秋宴則名不見經傳,知道她的大都因為她與少年天才霁月君的婚約。
顧浮岚對顧卿憐頗為嚴厲,他的行程課業永遠被安排得滿滿當當,幾乎是沒有片刻閑暇,更别提玩樂的時間。
可顧卿憐卻依然跟着秋宴前往他已經全部通過的初級秘境,事後為了補上顧浮岚交給他的課業,連着半個月,覺都沒時間睡。
不過那時候除了顧浮岚,大部分人對秋宴的評論隻有一句話。
“那個女子啊,配不上霁月君。”
後來秋宴不再讓顧卿憐跟着,顧卿憐心中焦急難安,跑去同她說。
“宴師妹不用在意旁人議論,我們是同門,你是我師妹,我保護你是應該的。”
秋宴其實并未想那麼多,她看着青澀卻已有幾分翩翩公子模樣的顧卿憐道。
“師兄,我隻是不希望永遠有退路,這樣我會松懈。”
她說話時表情很平淡,眼神也平淡,但渾身上下都透着股不容置喙的堅定。
“我不想松懈。”
那時的顧卿憐還隻是個少年,秋宴也還是個少女,青蔥一般幹淨清秀,但隐隐有着即将長成參天大樹的迹象。
那時候蒼吾宗掌門座下隻有一個弟子,沈錦钊還未上山,秋宴還未撿到秋時,蘇溪還沒有到來。
那時候在永華峰上課習劍的,隻有他們兩人。
所以顧卿憐也了解秋宴,知道她說一不二的性子。
他點頭說好,便真的不再跟着秋宴。隻在她外出前送東送西,打理一切。
又在她回宗後第一個趕來看望,怕她受傷。
這期間秋宴成長得很快,快到顧卿憐詫異、驕傲的同時又難以抑制地生出一絲惆怅。
他為這絲隐秘的惆怅感到不齒,可一絲又一絲的惆怅編織成網,終于在此時此刻将他捆住,難以呼吸。
顧卿憐看着秋宴,看着她緩緩從茶盞裡擡起頭,清亮的眸子藏在茶煙後,朦胧地對上他的目光。
直覺告訴他,有什麼地方變了。
但哪裡變了,他不知道。
顧卿憐雖說在笑,但那笑卻與以往有着細微的不同,再加上實際已許久未見到他,突然聽他問話,秋宴愣了愣,随即點頭道。
“還好,師兄呢?”
她借着飲茶的動作垂眸撚去眼底情緒,實則絞盡腦汁回憶她這一次外出曆練是去了哪裡。
蘇溪的生日宴,生日宴後不久,在場的人都會前往淮山秘境。
而在生日宴前……秋宴竟一時記不清了。
顧卿憐聞言道,“我近些日子都在宗内,并未外出,宴師妹許久未回來,不知道也正常。”
話是這麼說,但他低頭喝茶的動作卻有些僵硬。
秋宴不關心事不關心人,隻一心修煉,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在場的所有人裡,以往也隻有蘇溪能得她一些關注,今日卻多了個秋時。
說來說去,總之沒輪到他。
顧卿憐眼底帶了絲落寞,但藏得很好,笑着将手中的茶飲盡。
秋宴呆呆地眨了眨眼。
是這樣嗎?
上一回,她重生前的這次小聚,顧卿憐并沒有說這樣的話,她也不知道顧卿憐在哪,成日裡做些什麼。
正想着,顧卿憐又道,“你今日有些恍惚,席間也不怎麼說話,可是外出遇上了什麼事?”
這個問題一出,所有人都看向秋宴。
蘇溪抿唇,表情擔憂,“師姐,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自然擔憂,這關乎她的計劃。
沈錦钊亦是神情關心,右手悄無聲息地摩挲着白瓷青花紋路茶杯,開口聲音溫潤。
“若是真有什麼事,師姐但說無妨,興許有什麼我們能幫上忙的?”
秋時沒說話,看向秋宴的眼睛裡也隐隐藏着擔憂。
今日他特意等在肴峰,遠遠見到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進了宗門,秋時才繞了一圈回到悠然峰。
他算好時間,等秋宴走上了永華峰的石階,這才從悠然峰出發,不近不遠悄無聲息地跟在人後頭。
秋宴行蹤不定,不是閉關修煉便是外出曆練,想要見到她并不容易。
但每年有幾天卻是一定能見到她的。
一是蘇溪生辰,二是顧浮岚大壽。
這兩天,秋宴無論在哪裡都會趕回來,哪怕閉關也會出關。
秋時一連在肴峰轉了好幾日,到最後一日蘇溪生辰時已然确定她的歸期。
在前往永華峰的路上遠遠看着女子背影,秋時心中欣喜,秋宴突然頓了一瞬,他還以為被發現了。
可下一秒女子踉跄着往地上倒去,秋時吓了一跳,他顧不得裝作偶遇,瞬間閃到女子身後将人扶住,不着痕迹地打量她周身。
确認沒有傷處和血迹,秋時才放下心來,可有些傷隻看外身卻是看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