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從風中傳來,“夜深了,邊走邊說吧。”
于是兩個人并肩往山下走,一人水墨色衣袍,在月光下如同一幅畫,一人白衣素淡,眉目間染着銀白月光。
看着很是相配。
隐在暗處的秋時這樣覺得,心底滋生出沉郁卻又尖銳的悶痛。
“别看了,人已經走遠了。”
耳邊傳來一道清脆的女聲,絲絲銀光泛着寒氣,三銀針被攔在女子脖頸側邊的筋脈前,再往前一寸,便能劃破雪白的肌膚。
蘇溪右手張開,湧出來的黑氣凝結成堅固的屏障,将秋時瞬發出的銀針擋在屏障外。
她看不見,秋時頭頂的黑化值正在瘋狂閃爍,由紅變得更紅。
“閉嘴!”
秋時将聲音壓得很低,說話間左手随意一揮,寂靜中細密的“咻咻”聲穿透空氣,又是幾線銀光飛向蘇溪。
今夜在永華峰,去而複返的人比他預料得多。
蘇溪輕嗤着閃躲,身形靈活,狡黠如貓。
她清脆的嗓音帶上顯而易見的魅惑,“我說,沒必要對我下死手吧。要不要談談?也許,我能給你想要的。”
秋時對她的話不屑一顧,隻冷冷道,“我想要你死。”
蘇溪絲毫不懼,勾唇看向已經隐隐開始有魔氣溢出的秋時,緩緩挑眉,眼神挑釁。
“不,你有更想要的。”
她說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盯着石階上的兩個人消失的方向。
顧卿憐将秋宴送回了竹月閣。
在秋宴成為清靈君之前,就連這個院子也沒少被恥笑。
竹月閣,同音逐月閣,顧卿憐年少成名,早早便得了霁月君的稱号,于是有人借此嘲笑秋宴配不上霁月君,隻能苦苦逐月。
為什麼說是有人,因為秋宴根本不記得這話是誰說的,她聽過就忘了,話從耳朵穿過去隻重新落回風裡,不進腦子。
現在突然想起來,是因為顧卿憐站在空空如也的院子裡,神情有些難過。
因着神情,他整個人都似乎散發出一股苦味。
秋宴從來不曾苦苦逐月。
她不懂月亮的心思,也沒考慮過要去弄懂。
顧卿憐再三追問,她隻說沒事,一切安好,并無異樣。
心裡打定主意要将事情辦妥,不會讓顧卿憐落得前世下場。
但秋宴的想法顧卿憐自然難以知曉,所以他離開的時候帶着一身苦味。
苦味暫且不提,秋宴站在院子裡,倒是實實在在地嗅到了一絲微弱腥氣,和一絲微乎其微的魔氣。
宗内有一隻魔,這是她早已知道的,但重生前蘇溪生日宴這一夜,她并沒有感應到魔氣。
秋宴首次在宗内察覺魔氣,是蘇溪從淮山回來後故意洩露給她的,按理來說,今夜不該有魔氣才對。
就如同今夜本來顧卿憐不會找上她,不會送她到竹月閣。
重生前,蘇溪這一次的生日宴過得同樣熱鬧,定下淮山之行後,顧卿憐喝了些酒,又因酒量屬實不佳,倒頭就睡,最後被方叔送回了月閣。
說起來,顧卿憐今夜滴酒未沾……
秋宴自認為她在永華峰的表現與往常并沒有太大的不同,可事後不少細枝末節都表明許多東西在悄然改變。
比如察覺異常于是反複向她求證的顧卿憐,比如來得過早的魔氣……
魔氣,蘇溪?
她那樣警惕,怎麼會這麼早……
突然,秋宴腦海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她幾乎是立刻想起一張精緻的臉來。
以及那張臉頭頂隐隐泛紅的三個大字,【黑化值】。
忘了具體是多少,但在被師父叫住前,秋宴餘光瞥向秋時頭頂,秋時的黑化值再一次透出了紅色。
結合一晚上的觀察,黑化值在90%以下呈現黑色,但隻要超過90%,那些字就會逐漸變紅。
也就是說秋時從永華峰離開的時候,頭上的黑化值就已經超過90%了。
雖說目前并不知曉黑化值對三界毀滅有什麼影響,上面的數字變化對人又有什麼影響,但憑借直覺,秋宴肯定所謂的黑化值不是什麼好東西。
若是真的漲到100%,想來也不會發生什麼好事。
今夜的魔氣是不是跟秋時有關,秋時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秋宴想起少年悶頭吃飯的樣子,想起他總是不聲不響地跟在自己身後,又想起這一次重生前他空洞的眼神來。
越想便越怕人出事,她閃身出竹月閣時心跳都急了幾分。
順着魔氣斷斷續續傳來的方向,秋宴不過幾息就飛快到了秋時的星朗閣。
但星朗閣大門緊閉,裡面并沒有人。
秋宴眉頭緊蹙,當機立斷朝着同一個方向的岚夕閣奔去。
月光被飄過的稠雲擋了大半,一抹白影在悠然峰林間一閃而過,爬滿院牆的粉色木芙蓉花随風搖曳。
秋宴屏氣凝神,細細尋找魔氣來源,方落到院内,隐在繁密的木芙蓉花藤中,便聽見耳邊傳來熟悉的清脆的女聲。
“你不想永遠留在她身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