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宴視線轉了一圈,最終在顧卿憐身上停了下來,有些猶豫。
還未開口,顧卿憐便先笑着道,“我也去吧。”
他轉向顧浮岚,神情認真起來,“爹,幾位師弟師妹外出甚少,不如讓我跟着一起去,好有個照應。”
說着又看向秋宴,“宴師妹雖說曆練經驗豐富,實力更是毋庸置疑,可她剛回宗還未來得及休息,且此次出行的人不少,要想全部看顧并非易事,我去也能幫着分擔一些。”
一番話體貼又周到,合乎情理,顧浮岚很滿意,點頭道,“也好,去吧。”
一行人前往淮山秘境這件事,幾乎是立馬就拍闆下來。
相比于重生前蘇溪的軟磨硬泡,速度快到令人乍舌,但在場幾位也都懷着各異的心思默默接受了。
夜深了幾人各自散去,秋宴照例被顧浮岚留下說了些話,其餘人則先下山。
秋時在永華峰石階上停留片刻,轉身朝着山下走去,他前面不遠處是一抹粉色身影。
這兩人在宗内時常如此,算得上形影不離,衆人見怪不怪。
沈錦钊眯着眼瞧着兩人的背影,夜裡寒氣漸重,他捂嘴輕咳幾聲,朝着鵲羽閣的方向走了。
等到月亮高懸夜空,秋宴走出永華峰大殿時,腳下的石闆被月光照耀得清亮,如同蒙了層白紗。
大殿外下山的石階處,兩棵筆直的松一左一右挺立,一個人影站在樹下也如松挺拔,月光灑在他肩頭發梢,蒙了一層清輝。
秋宴走過去,那人就看過來,唇邊揚起一抹笑。
“宴師妹。”
他聲音像人一樣周正,正氣,氣宇軒昂。
秋宴兩步走到顧卿憐身邊,問他,“卿憐師兄是在等我?”
顧卿憐點頭,眸中帶着幾分嚴肅,又問了一遍今日在宴會上問的問題。
“此次外出,可是遇上了什麼事?”
按照秋宴過往經曆的時間線,這次外出自然沒遇上什麼事,畢竟在她看來嗑着碰着甚至重傷,隻要不是死了,就都不算事。
可嚴格來說,秋宴已經死了三次,也算是遇上了大事,可這些事無論如何都不好同顧卿憐說。
難不成讓她告訴顧卿憐,淮山秘境之後,他便會悔婚要娶蘇溪,最後落得個在新婚之夜被蘇溪重傷挖去半顆心髒的下場?
且不論顧卿憐相信與否,更何況如今秋宴與他的婚約還在。
想來想去,秋宴決定不說,反正她會改變這個結局。
既然這次重生在前往淮山秘境之前,那她就不會讓這件事發生。
秋宴對上顧卿憐的眼睛,輕笑着搖頭。
“沒有啊,都還順利。”轉而疑惑道,“師兄為何這樣問?”
顧卿憐接連着問了兩次,想來是不信她方才在殿内的回答。
顧卿憐靜靜地看着秋宴,借着月光仔細辨别她臉上的神情。
女子白衣柔和,月光下清秀的臉添了分朦胧,一雙眼睛卻依舊透亮,表情淡淡。
她像一棵竹,裙擺是竹根,發絲是竹葉,竹根沾着泥,想來路程遙遠,長途跋涉,回宗匆忙。
她站得筆直卻輕松,叫人看着便覺精神又舒适。
顧卿憐隻覺師妹一如既往平淡,溫和,客氣,但疏離之感卻比以往更重。
明明就站在面前,卻像隔了片海,任海面波濤洶湧,站在彼岸的女子都不會被影響。
她還看着他,眼神疑惑。
顧卿憐道,“方才在殿内,你沒怎麼說話。”
男子生得高大,比因常年練劍而身量高挑的秋宴還高出整整一個頭來。
秋宴歪頭看他,“有嗎?”
“嗯,沒主動說話,隻在有人問你時才開口,其他時候都悶頭吃飯。”
他說着又打趣她,“可是在外面餓着了?”
内心深處,顧卿憐覺得今夜的秋宴莫名像坐在她旁邊的秋時,甚至兩個人的動作還有着說不出的默契。
他本意是想輕松地說出口,話到嘴邊才發現自己做不到。
所以說這話的時候顧卿憐沒看秋宴,看的是下山那蜿蜒得一眼望不到頭的石階,盡頭幽深漆黑,月光照不透。
秋宴并沒有察覺他的心思,順着他對話笑着道,“是啊,還是宗内的飯好吃,又永華峰的飯最好。”
“你啊。”顧卿憐輕笑着搖頭,語氣寵溺,方才的僵硬悄然被沖淡,接下來的話便自然許多。
“雖說師妹性子素來溫和平淡,可你往年也不曾這樣。”
往年,秋宴趕回來時總帶着笑,笑着問蘇溪課業,笑着從儲物袋裡掏出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笑着摸蘇溪的頭或者是捏臉。
繁忙中給人一種熱氣騰騰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在今年消失了。
顧卿憐忽地回頭看秋宴,星目銳利帶着探尋,“師妹似乎有心事?可否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以便不被推得更遠。
懸挂在心頭從未停止過的警鈴在今夜放聲大響,有什麼東西已經悄然變化。
顧卿憐很想不顧一切抓住秋宴的手,這些年秋宴走得太快,将他甩在身後,即便如此他也從未怨或怕。
他先是喜,喜于秋宴的優秀逐漸被人熟知,她不用再背負那些難以入耳的言論,而後終于在兩人越來越遠的距離中生出不安,沖淡喜悅。
這份不安又在今夜爬上頂峰溢滿心頭。
顧卿憐的眼神明亮有力,清晰笃定,他笃定秋宴發生了一些事情。
秋宴一愣,想說些什麼,又想問為什麼,顧卿憐卻轉頭去看下山的石階,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