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山之行定在三日後,跟重生前一樣。
竹月閣這段時間很熱鬧,先是沈錦钊登門,商量去秘境要用到哪些丹藥,後是蘇溪來訪,纏着秋宴叽叽喳喳,一副興奮樣,仿佛這次出門是去春遊。
兩人一口一個師姐喊得親切,面上帶着或和煦或甜美的笑,夏末的陽光照在肩頭,照得人暖洋洋。
秋宴站在院中,将他們的話一一聽過,應下,同時不着痕迹掃過兩人頭頂飄乎的黑化值,頗有種一切都是場夢的荒誕感。
第一天應付完兩人,第二天意料之外地迎來顧卿憐。
按照原本的時間線,他應該和沈錦钊、蘇溪一樣在第一天來竹月閣,同秋宴商議路線和秘境内的情況。
這次卻是第二天才來,一來便在院外站了許久,不知在想什麼。
始終未等到人敲門,秋宴停下動作,随意擦了把汗走過去拉開院門。
門後的顧卿憐正巧把手擡起來,他臉上有一瞬間的空白,詫異地對上秋宴的眼,殊不知秋宴在門内聽他動靜已有多時。
秋宴叫他,“卿憐師兄可是來同我商議此行路線?進來說吧。”
水墨色外衫的高大男子微微點頭,進了竹月閣。
院内似乎還殘留着強勁的劍氣,顧卿憐一眼便将布置簡單的小院掃到底,隻覺竹月閣從秋宴搬進來到現在并沒有太大差别。
他笑得有些勉強,往常總是閃耀的眸子暗淡幾分,看着秋宴道:“阿宴方才在練劍?”
阿宴。
秋宴眨眼,這是她許久不曾聽到的稱呼。
她剛被顧浮岚帶回蒼吾宗時,跟着顧浮岚進出永華峰,尚還年少的顧卿憐便阿宴阿宴的叫她,被顧浮岚呵斥:“沒有規矩,這是你宴師妹!”
彼時秋宴反應淡淡,從那以後顧卿憐便也聽話地叫她宴師妹。
但她還記得,少年顧卿憐亮着眼睛瞧她的樣子。
畢竟當時高高的永華峰上,隻住了他一個孩子,第二個便是秋宴,她是他難得才有的玩伴,偏偏秋宴小小年紀就老成得過分,每日就隻練劍、練劍、練劍。
最開始顧卿憐還在夜裡偷摸找她,問她是不是被顧浮岚逼得狠了,說阿宴年紀還小,不用這麼辛苦,說他爹隻是看起來兇,其實心很軟的。
秋宴不語,隻一味練劍,把顧卿憐擔心壞了。
直到在永華峰住了許多年,兩人每日一同練功,關系親近不少,顧卿憐摸清秋宴的性子,知道她的過往,才放下心來。
同時又擔心起來。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顧浮岚定下親事,兩人各懷心事應下。
秋宴為報恩,顧卿憐想得簡單,他隻覺得阿宴太苦了,他想保護她。
可後來在兩人的比試中秋宴不再吃力,越來越輕松,反倒是顧卿憐不得不使出十成功力來;
接着秋宴成年搬出永華峰,有了自己的院子;
之後顧卿憐獨闖秘境,成了世人皆知的少年天才霁月君,兩人的婚事被外界知曉,秋宴被流言纏身;
再後來秋宴悶聲剿滅三大魔窟,帶回秋時,又在遼雲百年大比上一戰成名。
從此她是清靈君,他是霁月君,世人又說他們是天生一對,佳偶天成。
顧卿憐心中喜悅,一是為秋宴多年努力終得回報而高興,二是暗喜,喜兩人“天生一對”、“佳偶天成”,喜秋宴的努力中會不會有一絲也是為了他。
可惜似乎沒有。
顧卿憐卻越發覺得,秋宴走得很快,很遠,不再需要他的保護,也絲毫沒有回頭看一眼的念頭。
顧卿憐那時想着,阿宴不用他護,那他跟在身後也行,這樣想着就又過了許多年,秋宴忙碌,他也忙碌,見面雖少,日子平常卻還算安穩。
婚約擺在那裡,顧卿憐的心也安穩,可近來卻開始不安。
此時秋宴擡眼,清亮的眸彎彎,笑得幹淨,撞進顧卿憐眼中就像一片清澈的湖。
秋宴手腕翻轉,挽了個漂亮的劍花,清亮劍微微閃着幽光,消散在指間。
她道:“淮山秘境危機四伏,除去特殊準備,日常修煉也不能丢。”
顧卿憐看着她的樣子,緊崩的心不知為何一松,也笑了。
“阿宴還是這樣,這院子”顧卿憐環顧四周,看罷将視線回到秋宴身上,“也還是這樣。”
都不曾變。
秋宴順着顧卿憐的視線看了一圈,自然是什麼也沒看見,竹月閣空空如也,簡單到不像有人長期居住。
她隻道,“師兄也是老樣子。”
顧卿憐笑着說是,又問她跟秋時什麼時候關系好了不少。
未等到秋宴開口,院門處便傳來一道幽幽的男聲。
“師姐,霁月君。”
顧卿憐回頭,隻見空落落的院門外不知何時站着個身量修長,松形鶴骨的清瘦男子。
臉龐比身上質量上乘的絲絨白衫還要雪白,陽光灑在如玉的脖頸,随着呼吸起伏。唇紅齒白,唇邊一顆細痣增添莫名風情,說不出的勾人。
眉目勾人,眼神卻鋒利得可以殺人。
秋時站在樸素到落魄的檐下,活像一隻拜訪和尚的妖精。
不知為何,顧卿憐這麼覺得。
他又回頭看秋宴,女子呆愣愣站得筆直,一身普通的弟子服穿得格外幹淨利落,額間還有些許先前練劍留下的汗。
他的師妹向來不懂情,怎麼不是個和尚呢?
顧卿憐眸光暗了暗,心中的不安又開始發酵。
“阿時,你怎麼來了?”
他聽到秋宴的話,第一反應卻是回想以往秋宴也是這麼叫秋時的嗎?
腦中閃過為數不多的幾個場景,他垂眸,似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