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實力被三大長老和掌門認可,可以獨自外出曆練後,阿宴就極少回宗,一回宗又忙着閉關。
蘇溪可是宗内唯一能逮到阿宴,還能叫阿宴心甘情願花時間陪的人。
對啊,蘇溪是最多接觸阿宴的人。
現在想來,秋時願意同行願意親近的人,真的是蘇溪嗎?
又譬如,秋時長相豔麗,隻不過因為神情冷淡,所以并不顯過分。
他慣常沒有表情,看誰都波瀾不驚,可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分明是極少“看”人的。
他看着你時,隻不過将眼睛放在你額間,眸子裡的光死寂淡漠。
但唯獨看阿宴時,目不轉睛,直勾勾又悄無聲息,像躲在暗處的蛇,好似要通過眼睛将獵物刻在心底。
又在獵物看過來時自然地錯開視線,不動聲色,暗待時機。
種種種種,乃至他幾乎昭然若揭的心思,阿宴她知道嗎?
顧卿憐捏緊拳,在他正前方,蘇溪興奮地歡呼,沈錦钊與蘇溪隔了半丈遠,正閉着眼仰頭感受霞光落在臉上的溫暖。
蘇溪右側,秋時靜靜站立,神情淡淡,眼前的美景似乎于他而言跟蒼吾宗的一磚一瓦并無太大區别。
他側身而立,從姿勢角度看去,似靜靜盯着蘇溪,眸光隐隐閃動地注視着他的“青梅”。
顧卿憐不着痕迹地調整位置,轉到跟秋時差不多的身位。
順着他視角看過去,就看見蘇溪長長的睫毛在霞光中根根分明,卷翹濃密,少女蕩開的嘴角甜蜜、明媚,不輸照耀山頭的霞光。
然而隻需要稍稍偏移視線,就能看見另外一幅光景。
蘇溪左側,身形如松的女子負手而立,一雙眼睛沉靜,眼神如鷹明亮、銳利,不動聲色地觀察周遭。
滿天霞光好似照不透秋宴周身的白,她的白衣隻淺淺朦了層金光,添上幾分朦胧和神聖。
倒是她漆黑如墨的發絲頗受山間清爽的微風青睐,利落的馬尾束成一束,風挑逗其中一絲一縷,帶着發絲輕輕拂過女子肩頭。
“秋時師弟。”
顧卿憐開口,嚴肅的語氣令所有人回頭。
秋時也回頭看顧卿憐,見顧卿憐眸光沉沉,臉上不見往日灑脫,反倒頗有種風雨欲來之勢。
他長睫一撩,一眼掃過顧卿憐站的位置,心中便猜到幾分,在旁人看不見的視角,冷冷同顧卿憐對視。
眼神裡無退怯,無慌亂,無悲無喜,更無客氣。
顧卿憐道,“我想跟你談一談。”
蘇溪圓眼微眯,眼神一凝,與半丈外的沈錦钊交換眼神,無聲朝顧卿憐所在的方向靠近,沈錦钊則不動聲色往外移了兩步。
秋宴将蘇溪和沈錦钊的動作收在眼底。
方才衆人賞景時,她刻意站在最外圍,悄無聲息散出靈氣,在幾人所在的崖壁上方察覺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重生前,也是這樣的霞光中,魔族突然來襲。
彼時事發突然,圍在秋宴身側的魔族最多,她被纏得脫不開身,蘇溪為顧卿憐擋下偷襲的一掌跌落懸崖。
而後顧卿憐奮不顧身跳崖救人,秋宴本打算緊随其後,卻見沈錦钊身陷險境,隻好留在崖上,先擊退魔族,然後護送受傷的沈錦钊回宗,最後再趕回秘境救人。
但她沒來得及……
也就是在這之後,顧卿憐回到蒼吾宗就變了個人。
他隻字不提崖底發生的事,主動向秋宴解除婚約,然後改娶蘇溪……
按照之後的流程,不論秋宴是否身殒,顧卿憐隻要娶蘇溪,便都會被蘇溪挖去半顆心。
既然這次重生在遇襲前,秋宴便不會再讓這件事發生。
與婚約無關,顧卿憐是對她頗為照顧的師兄,更是顧浮岚獨子,她不能叫他出事。
此時見蘇溪靠近顧卿憐,秋宴大步上前,問道,“怎麼了?”
秋時回頭看她,眼中也是疑惑,似對顧卿憐的話不解。
語氣猶豫,“霁月君……似乎想同我談談。”
秋宴便轉頭看向顧卿憐,神色詫異,“卿憐師兄想找阿時談談?談什麼?”
不管在哪一世,顧卿憐跟秋時兩個人都是八杆子打不着的關系啊。
談什麼?
對啊,他們能談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
發生什麼她不知道的變化了嗎?
秋宴瞳孔一震,目光在顧卿憐和秋時身上來回打量,眉頭緊鎖,屏氣凝神,生怕錯漏什麼東西。
秋時:“我也不知霁月君想談什麼。”
顧卿憐:?
顧卿憐狠狠皺眉,臉色僵沉,活了這麼多年,面對同門他還是頭一回露出這麼兇狠的表情。
他原本想着不管秋時是否對秋宴存了旁的心思,有或沒有都無妨,重要的是秋宴的想法。
但再怎麼說他顧卿憐也是秋宴的未婚夫婿,兩人自小便有婚約,秋時又是秋宴帶回宗的,還長得太好,他對秋宴起心思不緊要,緊要的是若秋宴也喜歡他呢?
這般情況下如若兩人真的走到一起,秋宴解除婚約同他一起,這樣興許并不是什麼好事,尤其對秋宴不好。
當年兩人的婚約傳開後,阿宴受了多少流言蜚語顧卿憐是知道的,後來阿宴成了清靈君,世人開始說他們登對,到如今隻怕不少人早就将他們綁在一塊看待。
先不說秋宴會不會與秋時走到一起,光是秋時對秋宴的心思傳出去,便不知道要引起多大動蕩,畢竟秋時頭上還頂着個極妍君的名頭,再加上他……
霁月君、清靈君、極妍君……隻怕流言不會少于當年。
所以顧卿憐想要找秋時問清楚,有沒有考慮過阿宴的處境,是否真的喜歡阿宴,又是不是同他如出一轍的喜歡。
如果不是,便最好。
如果是,顧卿憐也不怕。
阿宴這樣的人,叫人心動太過于正常,但誰能赢得她的心,就各看本事。
沒錯,顧卿憐原本是這樣想的。
可現在他看到秋時面對阿宴時的遮遮掩掩、裝模作樣,心裡騰地升起一股火。
眼神閃爍什麼意思?語氣猶豫什麼意思?說話時故意靠貼近又是什麼意思?
方才秋時看向自己的眼神,分明是冷、漠然,誰說其内并無挑釁,但無視本身不就是另一種挑釁嗎?他傲慢到如此地步!
秋時真是枉費了他一幅好相貌,做事怎的如此上不得台面!
顧卿憐胸腔内火氣騰騰,腦海中隻剩幾個大字。
他秋時配不上阿宴!
“卿憐師兄?”
秋宴的輕喚在耳邊響起,顧卿憐猛地回神,又見秋時耷拉着眼看他,黑黝黝的眼珠水潤發亮,全然一副無辜的嘴臉。
“秋時!”
秋時眨眼,抵死不認賬,眼神茫然,“霁月君?”
“你!”
然而顧卿憐的控訴隻蹦出一個開頭就被突然襲來的魔氣打斷。
秋宴猛地站直,微微弓着肩,清亮劍悄無聲息出現在手中,出劍快如閃電,一劍劈傘沖着顧卿憐面門而去的魔氣。
“小心!”
她聲音冷凝,一把拉過正準備貼緊顧卿憐的蘇溪,将少女緊緊護在懷裡,語氣溫柔。
“小溪别怕,别離開我身邊,我會保護你。”
蘇溪被緊緊卡着脖子和肩,連行動都困難,聞言嘴角一抽。
師姐,你這樣掐着我我才怕呢,而且你的劍,能拿遠一點嗎?
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無數句咒罵,蘇溪臉上還是裝出緊張的樣子。
“師,師姐,出門在外,本就是為曆練,師姐将手放開,我也能幫忙!”
她一番話說得柔軟中帶着力量,任誰聽了不覺得真是個為人着想,自立自強的好少女。
但很可惜,秋宴不會,秋時不會,沈錦钊,也不會。
大概隻有顧卿憐會了。
崖壁上方猛地竄出數十股黑氣,每一道黑氣都是一隻魔,實力在魔煞左右的魔,其中甚至還有魔将的氣息。
汩汩黑氣中,秋宴看見一個手持華麗重弓的赤足少年。
“殺。”
少年聲音如同浸泡在寒冰中的墨玉,冷得如有實質,輕輕一聲令下,上百隻魔煞蜂擁擁而上。
“殺!!!”
場面瞬間陷入混戰,顧卿憐顧不上其他,手持寬大的霁月劍在人群中奮戰起來。
外圍的沈錦钊身手靈活,以閃躲居多。
秋時皺眉隻想往秋宴的方向感,可那些無孔不入的魔氣煩人得厲害,數次攔住他的路。
秋宴緊緊抓着蘇溪,“别怕,我保護你,曆練有的是機會,今日太過危險,不要亂來。”
蘇溪咬牙,我倒是想亂來,你倒是給我機會啊!
她指尖朝後悄無聲息彈出一股黑氣,黑氣如有意識般混入幾乎籠罩整個山頂的魔氣中,幾息後遊到留在崖壁上方的赤足少年面前。
少年将黑氣放在指尖,如發絲細微的黑氣頃刻散去,與此同時赤足少年拉動手中的重弓,眯眼,瞄準。
“咻!”
破空的聲音傳到耳中,秋宴向崖壁看去,帶着火花的銳利一箭朝着她的手襲來,轉瞬便至眼前。
“師姐!”
蘇溪驚呼,随即奮力掙紮,秋時眉頭緊蹙,手中的劍越發狠厲,左手指間悄然亮出寒光閃爍的銀針。
顧卿憐聽到動靜心頭一緊,手裡的劍越來越快,幾乎揮出殘影,也在魔族中殺出一條路來。
兩條路,都往中間的女子趕去。
秋宴輕嗤,這一箭無非是逼她放開抓住蘇溪的手,如果是重生前,她還真躲不開,可惜這次重生,天書送了她一件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