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皆是一愣,不約而同停下腳步朝秋時看去。
秋時素來高冷,對什麼都漠不關心,跟誰都保持距離,除去必要場合,在宗門内少有的露面皆是同蘇溪一起,外人都道極妍君隻親近蘇溪。
兩人年歲相差不大,一起在蒼吾宗長大,說起來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且秋時并非無理之人,雖說為人冷淡,卻也不見對誰發過火,可方才那句話裡的針對和火藥味兒卻是十足。
蘇溪面上笑容一僵,挽着秋宴的手都不自覺放開。
她嘴角抽搐着“呵呵”兩聲,沒過一會兒又重新展開笑顔,回頭佯裝關心地問,“秋時師弟,你怎麼了?”
不等秋時反應,又看向沈錦钊,“錦钊師兄,這次外出可有帶些清熱祛火的丹藥?”
這秋時不知道在哪兒吃了炸藥,火氣這麼大。
沈錦钊莞爾,眼神來回在蘇溪和秋時身上流轉,打趣道,“怎麼,鬧矛盾了?”
“你們兩個不是素來關系要好?怎麼今日還鬥上了嘴?這般小孩子脾氣……”
沈錦钊緩緩搖頭,唇邊帶着和煦的笑。
顧卿憐則哈哈大笑兩聲,看着兩個暗暗較勁的年輕人擺擺手。
“師弟師妹都還小,有小孩子脾氣倒也正常,無妨,無妨。”
心說這股子别扭勁兒還隻有年輕人才有呢,阿宴就從來沒有過。
不會對他生氣,更不會對他撒嬌。
秋宴摸摸鼻子,顧卿憐的話她隻認一半。
在秋宴心裡,秋時确實有些小孩子心性,且經過上一世,她發現秋時還格外依賴她。
但蘇溪……
天底下可沒有蘇溪這樣強悍的小孩。
衆人神色各異,秋時的視線越過衆人看向秋宴,見她摸着鼻尖,不知在想什麼。
本就皺着眉,當即将嘴一癟,低聲不悅道:“我才不是小孩子。”
說完擡腳自顧自往前走,他腿長,幾步便與衆人拉開距離。
路過秋宴時身形微微一頓,加快步伐走了過去。
“秋時師弟剛才說什麼?”顧卿憐眸光微愣,他沒聽清。
沈錦钊眨眨眼,唇邊挂着玩味的笑,“不知道啊。”又看蘇溪,“溪師妹,你聽見了嗎?”
“我才不管他。”
蘇溪在衆人面前嘟起唇,神色委屈中夾雜氣悶,一副指定是鬧了别扭的模樣。
心裡白眼翻上天,嘀咕誰知道秋時又發什麼瘋。
秋宴隻覺一股清香飄過鼻尖,回過神來就看到秋時頂着個狂跳的【黑化值】走得飛快,隻給衆人留下一個遠去的背影,走的還是同淮山秘境相反的方向。
“诶?诶!”
黑化值!
秋宴想也沒想就邁步去追,走出兩步反應過來,回頭對三人道。
“我去将人帶回來,卿憐師兄在原地稍等我片刻,小溪,錦钊,你們聽卿憐師兄的話。”
此處剛到淮山附近,離秘境至少還有兩天路程,蘇溪安排的人在淮山秘境外,想來叫顧卿憐單獨跟蘇溪和沈錦钊呆在一起暫時不會有事……
應該……
算了,兩個都不是好東西。
秋宴深呼吸,再者……
看着站在兩人邊上,嘴唇微張,明顯對眼前狀況摸不着頭腦的傻白甜師兄顧卿憐,秋宴眼神一凝,朝三人站立的方向擲出一道幽藍色劍光。
“此處已接近淮山秘境,以防萬一,留下它護你們。”
說完,她身形一閃,也消失在路旁的樹林裡。
幽藍色劍光落地陡然變大,清亮劍從中飛出,随着一聲清脆的低鳴,繞着幾人開始巡視。
蘇溪暗中攥緊手,極低地“啧”了一聲。
沈錦钊離得近,默不作聲地擡眸掃她一眼,随即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迎上顧卿憐友善的蠢蠢欲動的一看便是準備攀談的目光,主動找了個話題。
“不愧是師姐,做事總是穩妥。”
聞言顧卿憐咧開嘴笑,笑容裡帶着幾分回憶的味道。
“阿宴她一直如此。”
認真負責,溫柔可靠。
蘇溪随意倚上一棵樹,笑容甜甜,“師兄很了解師姐嘛。”
顧卿憐點點頭,“錦钊師弟和溪師妹還未入宗時,阿宴曾在永華峰住過一段時間,我們一起練劍,一起長大,算得上……”
“我知道!青梅竹馬!”
蘇溪笑着接過話,眼神狡黠,就見一貫灑脫豪邁的霁月君面上微紅,露出個淺淺的笑。
沈錦钊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長道,“嗯,就像你和秋時。”
蘇溪學着他的樣子擡起手放到下巴處,緩緩摩挲,漆黑的眼珠在眼眶裡滴溜溜轉了一圈,嘿嘿一笑。
“我跟他可不一樣~”
要說這世上誰最想要她的命,非秋時莫屬。
一刻鐘後,清亮劍微顫,劍身藍光忽閃忽閃。
顧卿憐在樹下擡眸,透過枝葉空隙,兩道白色身影接近,恍惚中他看見迎面走來的男女似乎牽着手。
顧卿憐心中陡然沉悶,再定睛一看,秋宴在前,秋時在後,兩人隔着一段距離,跟以前一樣。
同樣擡眸的人還有蘇溪和沈錦钊,不過兩人站的角度隻看見秋宴,以及秋時的一抹衣角。
“抱歉,久等了,這邊沒出什麼事吧?”
走到沈錦钊身後将清亮劍收回,秋宴沖三人道。
顧卿憐淺笑開口,“無妨,無事發生。”
沈錦钊視線往秋宴身後看去,見秋時垂着眸,臉上看不出情緒,不知秋宴怎麼将人帶回來的。
“秋時小師弟不生氣了吧?”
蘇溪挑眉,湊近問。
她比秋時入宗晚,是顧浮岚收的最後一個弟子,大家的小師妹。
秋時是最小的掌門坐下男弟子,算秋宴的小師弟。
這個稱呼秋宴可以叫,但她不能。
蘇溪知道秋時厭惡她叫他師弟,更不喜她靠太近,她故意的。
秋時隻掀起眼皮懶懶看她一眼,也不笑,也不怒,越過她回到隊伍中間。
她嘴一撅,“哼,不理我就不理我,我不跟你計較。”
秋時回頭冷冷掃她一眼,也“哼”地一聲撇過頭去。
他這樣願意配合,兩人真就如鬧了别扭的小屁孩般,秋時這一哼便算是将此事帶過,空氣中的氣氛輕松許多。
但蘇溪神色微變,心中隐隐不安,總覺得秋時不對勁,但他這愛搭不理的态度又和從前沒什麼兩樣。
視線掃過秋宴,女子神情自然,頗有些無奈地撫額。
甚至伸出手安撫性地摸了摸蘇溪的腦袋,随後凝聲道:“好了,我們走吧,按現在的腳程,約莫再過兩日,我們便能抵達淮山秘境。”
顧卿憐點頭,幾人各自收整東西。
秋宴繼續在最前方帶路,視線飄過秋時頭頂的【黑化值:70%】,轉過頭時松了口氣。
很好,穩住了。
她腳步不停,眸中忽地閃過疑惑,對于秋時來說。
黑化值的穩定方法,難道是身體接觸嗎?
隊伍中,秋時垂眸無聲走着,他面無表情,周身散發出一股森冷的勿擾氣息。
内心狂跳不止,以至無暇顧及腳下的路,白淨的褲腿沾滿了泥。
方才,方才師姐抱了他,還牽着他走了一路。
秋時吹落在身側的左手微微握攏,隻感覺溫暖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手掌。
罷了,永遠什麼的,本就是奢望。
能呆在她身邊,哪怕隻有一刻,就已經很好了。
這樣想着,悄悄擡眸看了最前方挺拔的身影一眼,嘴角便無法抑制地上揚。
一行人最後方,顧卿憐收回視線,不由自主地捂上心口,胸腔内那顆心髒緩慢跳動,燥悶不安。
方才秋時那眼神,哪怕是傻子也能看得出來,他對秋宴的心思……
兩天後,日落西山時分,幾個人影抵達淮山,絢爛的晚霞在山頂顯得尤為壯大。
豔紅如火的霞光落在白衣上,仿佛為衣衫染了色,蘇溪擡頭看天,圓圓的眼珠被照成金色,裡面閃着興奮的光。
“哇,好漂亮!”
蘇溪一邊驚呼一邊踮起腳向天伸手,似乎要抓住近在咫尺的晚霞。
“實乃美景。”
沈錦钊經過蘇溪身側往前走,淮山山頂有一半是山林,有一半是陡峭石壁,石壁連着深不見底的斷崖。
淮山秘境就在斷崖下方。
正直換季,山林中樹葉漸黃,漫天霞光照耀下金光閃閃,一整個山頭被霞光和金黃的樹葉籠罩,美不勝收。
顧卿憐在外曆練的時間不比秋宴少多少,他是縱情于山水愛美景之人,如今在這難得一見的秋日畫卷裡,卻提不起一絲性質。
反倒覺得頭頂似乎觸手可及的晚霞,壓得人喘不過氣。
心頭的沉悶,從兩日前蔓延至今。
一旦注意到一次,便會發現以往不曾察覺的諸多細節。
譬如都說秋時與蘇溪要好,可為什麼這兩日秋時看蘇溪的神色冰冷,甚至藏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厭惡。
若是以往,顧卿憐隻會覺得這是年輕人間打鬧的樂趣,更何況蒼吾宗誰人不知,高冷的極妍君秋時隻會跟蘇溪同行,其餘時間則獨來獨往。
可蘇溪,是阿宴一手帶大的,她最粘的便是阿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