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回過神來,說話時一邊抓着秋宴試圖收回的手,一邊還不忘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抹去秋宴眉間屬于他的血。
動作輕柔,緩慢,好似那小小的一滴血怎麼也擦不完。
秋宴點頭,“是。”又補充,“我心裡有數,阿時不用擔心。”
本意安慰,不想秋時臉色一變,漆黑的眸子周圍瞬間蹦出水光,一雙眼睛委屈地下垂,像極了濕漉漉的幼犬。
“師姐為什麼不告訴我?”
秋宴張張唇,“呃……這個嘛……”自然是怕你擔心,然後極力阻止。
好在秋時并不打算深究,他注視着秋宴的臉,許久,像是要将人刻在腦海深處,突然道,“吓死我了。”
這般半撒嬌半控訴着将頭埋到秋宴肩膀,鼻尖呼吸着屬于師姐獨有的幹淨氣息,嘴角上翹,神色滿足。
秋宴伸出手輕輕拍了拍秋時的背,眼神掃過明顯意識變得模糊、搖搖晃晃的顧卿憐,左手手腕翻轉,“去!”
話落隻見清靈劍化作一道亮光閃到顧卿憐身邊,圍繞着緩緩閉上眼睛的男子旋轉。
顧卿憐失血過多,早已是強弩之末,先前在懸崖上方,他明明是朝着秋宴的方向殺出一條路,卻不知不覺被引到崖邊,等察覺過來時早已被重重包圍。
應付魔煞不難,應付成群的魔煞也不難,隻不過需要的時間會成倍增長,不能立即趕到秋宴身邊。
顧卿憐心憂秋宴情況,在同魔煞戰鬥滴水不漏的情況下還能分心查探那邊的情形,直到空氣中傳來輕微的響聲,周圍的魔煞瘋了一般不要命地沖上來,與此同時幾支瞬發的利箭已到身前。
他受了傷,聽到一聲驚呼。
箭上魔氣濃郁,穿透身體的瞬間,那些魔氣如同蜘蛛結網一般從傷口蔓延四肢,顧卿憐靈氣受阻,陰寒的魔氣逼得他吐出一口血來。
再回過神,秋宴已經到了身前。
她竭力一劍将圍着他的魔煞全都攪碎,可正因如此卻給了暗處的魔将機會。
泛着寒意的利箭穿透秋宴的肩,力道之大,箭勢之猛,将秋宴帶着後仰,跌落懸崖。
父愛總誇贊阿宴,說她性子沉穩,處事不驚,明明是誇贊,卻總在說完後搖頭歎氣,神色憐惜。
從前顧卿憐不懂,現在他似乎摸到一點,似乎能夠察覺到一點,父親歎息的東西是什麼。
在方才那樣驚險的情況,秋宴還能分出心神來,用極其輕柔的力道将他送回山頂中央。
眼睜睜看着秋宴墜崖,她輕柔的掌風還殘留在身上,顧卿憐一顆心幾乎停止跳動,來不及思考便跟着跳了下去。
身後傳來凄厲的嘶吼,他看見秋時也跳了下去,又看見秋時抓住了力竭的阿宴。
也好,總要有人保護她,隻要能夠保護她就好。
失去意識前,視線模糊中一道幽藍色飄到身邊,顧卿憐唇角上翹,安心地閉上眼,但眼角滑過的水痕告訴他,他的心始終難安。
有什麼東西,在他和阿宴之間,永遠改變了。
崖上,打鬥聲消失,本該激烈打鬥的魔族和剩下的兩個蒼吾宗弟子此時和和氣氣地站在一起,場景安靜和諧得詭異。
崖底三個身影化作白點,即将消失。
沈錦钊收回視線看向蘇溪,也識趣地隻看蘇溪,蘇溪看了看從林中走出的人,不爽地皺眉。
不大的山頂,剩下的一半魔煞齊刷刷單膝跪地,神情恭敬。
“殿下……”
話音未落,隻見一道粉色身影後退幾步,忽然一個沖刺跑向崖邊,猛地跳下。
“殿下!”
徒留崖上一地驚呼。
“呵呵~”
耳邊傳來清脆的笑聲,沈錦钊嘴角抽搐,沒有回頭,直覺告訴他,現在回頭沒有好下場。
果然,那人聲音對準了他。
“都是蒼吾宗的人,你不去嗎?”陌生的男聲語氣輕佻,音色柔和幹淨,說出來的話卻叫人心底升出絲絲寒意。
“真的不去嗎?這不好吧?”
沈錦钊臉朝懸崖,額頭青筋直跳。
誰來告訴他,現在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後面站了個什麼鬼東西?
這狗蘇溪!
她直接跳下去跑了,一句話也未交代給他,這跟他們說好的不一樣!
沈錦钊忽地長歎一口氣,望着深不見底的懸崖,隻感覺眉心突突地痛。
算了,興許在下面也有機會呢?
淮山山頂,青衫公子站在崖邊,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精緻藥瓶,倒出兩粒丹藥塞進嘴裡,随即猛地跳下。
晚霞消散,夜幕降臨,山頂恢複寂靜。
一陣腳步聲遠去,隻聽到一個幹淨的男聲笑道,“走,鹿堯,今日我們回去吃餃子。”
一個時辰後,往返刺探的魔煞都來來去去了兩波,星光大亮之時,最後的魔煞離開,樹林深處,一株草叢碩碩抖動。
内裡鑽出個紅色身影,輕手輕腳摸向崖邊。
人影摸着下巴道啧啧贊歎,“精彩,精彩!托清靈君的福,叫我看了場如此精彩的下餃子。”
說完人影閃身消失在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