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沖過來的是在船尾抱着劍觀察四周情況的鐘無。
他眼見着兩位姑娘湊在一道竊竊私語,還以為是姑娘家在說什麼閨中密語,可下一刻情況陡變。
崔姩婉自己跌下了水,卻在落水前大喊了她的名字。
謝知儀反應快在她初落水時便俯身伸手去撈,可手卻被狠狠拍開。
在水中裝模作樣掙紮的鵝黃少女沖她露出個滿懷惡意的笑,随後撲騰着連腦袋也淹過水面。
這是手段低劣到可笑的陷害。
被鐘無一個箭步擠開,謝知儀渾渾噩噩地轉身卻對上不遠處青年審視的目光。
未婚妻,和可有可無的報複對象,任誰看也知曉該信誰。
但她不能再任由自己的處境變得更糟了。
“小姐!你竟敢推我家小姐下水!”
嗓音尖細的侍女更急,她雖然知曉自家小姐會水但心裡焦急卻不是作假。
無論如何都不該拿自己的性命冒險啊。
聞清許見那靛衣少女好端端地立着,心下一松,啟唇欲喚鐘無下水救人,可下一瞬那瞧着便驚魂未定的少女竟轉身毫不猶豫地跳下水去。
正解着腰間繩索的鐘無動作利索,卻見身邊已然轉身的謝小姐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竟身子一扭直直投入河中,他這下是徹底吓得手都軟了七八分,驚顫到嗓子都要叫破。
“謝小姐!”
“謝知儀!”
謝知儀全身被湖水包圍前幻聽似的聽到聞清許又驚又怒的斥聲,她有些恍惚卻隻覺得是自己聽錯了。
莫要再自作多情了。
崔姩婉算盤打得極好。
她這一落水,要麼清許哥哥會因為此事遷怒謝知儀,要麼清許哥哥會下來救她。
無論哪一項,都是她賺了,運氣好些便是一舉兩得。
為此她甚至憋了氣更往水裡沉了幾分,直到模模糊糊地有道暗影朝她傾下來。
最壞或許是鐘無。
直到那張俏麗的小臉驚現,驚得崔姩婉忘了憋氣倉皇到喝了一大口水,腕子便被人猛地扯住往上提。
怎麼會是她下來了!
崔姩婉還想躲,卻被她緊緊薅住躲也躲不開,隻能被人攬住腰肢托上去,少女冰涼的吐息呼在她耳邊。
渾身濕透的謝知儀從背後把人撈着,壓低了聲音警告,“不想被你的清許哥哥知道是你自己跳下來的就把嘴閉緊了蠢材。”
“你!”
崔姩婉本就心虛,此刻回過神來更覺是自己魯莽,便咬緊了牙再不吭聲。
兩人被救上去時雨勢已經徹底變大了,謝知儀是被聞清許一把扯上去的,像一尾剛被撈上來的靛藍錦卿。
挽得并不緊實的發髻濕淋淋地披散在肩頭,甚至發顫的雅黑睫毛還在滴水。
她懶得去看聞清許臉色,抹了把面上水分便抱着雙臂自顧自地往舫内走。
胳膊卻募地被人拽住。
面色難看的青年抿着唇一言不發,謝知儀卻沒了再應付他的心思。
裡三層外三層的襦裙緊緊黏在身上,方才湖水淹沒口鼻的時候她竟然覺着若是能這樣沉到湖底去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
但她還是浮上來了,仍由那些逃不開的束縛密不透風地将她網住。
“聞大人不妨将問罪之事放放先關心一下崔小姐身體如何。”
她看起來太狼狽了,就連聲音也有氣無力。
方才若不是見她迅速露了頭,聞清許險些也跳下去,他搞不清自己守在船邊時心底那陣恐慌到底從何而來,隻知曉心頭久久壓制的火氣被少女一副半死不活的疲憊模樣徹底點燃。
誰說要問罪?他從頭到尾張過嘴沒有?誰又準她擅作主張跳下去救人?
謝知儀這條命,隻要他不放,就輪不到她自己來做主!
擅自行動,結果上了岸他這個債主還沒張嘴,一頂帽子便猝不及防地扣下來,好像他聞清許是什麼不分青紅皂白的洪水猛獸。
恍若碎瓷拼成般脆弱無依的倔強少女将他心底幽暗處又激發出來,那雙可窺見焦灼慌張的眼眸募地沉下來。
“呵,本官若不問你的罪豈不是對不起謝小姐此言,你同我過來!”
拽着人胳膊便往二層去,聞清許胸口劇烈起伏簡直氣得發笑,手下便也失了輕重,甚至沒發覺少女愈發難看的痛苦面色。
她飲了酒又嗆了水,渾身無力得快要墜下去,卻被盛怒之上的青年碎布娃娃般拖拽着走。
被紅纓用披風裹得嚴嚴實實的崔姩婉早就按捺不住想湊到聞清許身邊,隻是恍有天人之姿的青年面上怒意太盛,他五官生得本就精雕細琢般鋒利,此時徹底冷臉更是叫人不敢接近。
她心裡又怕又喜,全然忽略方才青年率先朝謝知儀伸手時自己心底的失落。
清許哥哥,也是在意她安危的對麼?
見他扯了謝知儀要走,崔姩婉才實在沒忍住喊出聲,“清許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