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姐。”
謝知儀視線掃過方桌。
一張黑漆榆木八仙桌,臨窗的主位空着,左右各擺一盞還冒着熱氣的茶盅。
“周掌事不必多禮,請坐。”
謝知儀聲音平穩,她沒坐主位,而是挑了周苫對面的圈椅坐下,又對張管事道,“您也請坐。”
張管事這才在下位落座。
“謝小姐想買多少香料?”周苫開門見山。
既然他這樣問,想來是有眉目,謝知儀被那檀香熏了幾日竟也有些想進些檀香來尋銷路,她不遮不掩大方道:“我想買些檀香、沉香這類香料,若有番貨,也可買些。”
周苫見此女眉眼沉靜,說話坦蕩,便更認真幾分,“不瞞謝小姐,我手中有數百斤香料,不論是檀香,沉香,抑或是番貨仿品蘇合香,都有。”
他置在桌面上的拳頭攥緊,咬牙像是極力忍耐着什麼恨恨道:“這些香料上半年便被人定下,隻是到了貨這萬春和夥同香雪堂一齊來壓價,恨不得将我們榨得血本無歸,這才鬥膽另尋銷路。”
他們瞧準了京中小商戶不敢收大量高貨,他周苫的貨除了三大家根本賣不出去。
而凝香閣隻收純正番貨成品,萬春和與香雪堂這是想将他們逼死。
謝知儀搭在桌沿處的細指收緊,心中仔細思忖着。
萬春和?在京中口碑極好,甚至比香雪堂名氣還大些。
可她哪能買這麼多,怕是将她自己賣了都不夠付貨錢的。
這可如何是好。
視線對上張管事的,他遞過來個讓人寬心的眼神,便開了口,“周兄莫急,此事待謝小姐細細想過再給你答複,最遲明日午時,絕不叫你幹耗着左右為難。”
謝知儀緊接着嗯了聲,從比甲内側小袋中掏出張毛邊紙不緊不慢道:“周掌事不如先同我說個價,我也好算賬。”
這一算,簡直是叫謝知儀瞠目結舌。
三百斤普通黃檀,五十斤上品白檀,一百五十斤丁香,二百斤蘇合香,還有中上品沉香一百斤,上品沉香十斤。
這麼些香料對于大香鋪而言或許是九牛一毛,可對于小香鋪而言就有些太多了。
普通黃檀,按四兩賣,可市面上成品黃檀均價卻在十二兩往上,若是摻了旁的制成合香,每斤耗費不過二兩,卻能賣出最低九兩的好價;上品白檀按十兩賣,香雪堂的上品白檀要賣出五十兩每斤的高價。
廣安寺用的就是白檀,謝知儀焙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磕碰損傷,想不到她也有摸到這等進貨門檻的機遇。
她光看着紙上記錄都兩眼放光。
被此事驚得謝知儀一夜沒睡,抱着算盤翻來覆去地算,想将周苫的貨全收下得小五千兩銀子。
但利潤也足夠驚人。
若是隻收一部分,将檀香與其他香料混合供給沒法與大香鋪搭線的小寺廟,也能掙不少。
貨定是要買的,不然也沒法開口讓周苫幫忙尋人。
謝知儀穿戴整齊時還不到卯時,她想先去廣安寺争取一二,若能說服智真和尚從她這兒買檀香,那她也能再多盤些貨。
甚至還可以讓些利,再借廣安寺的名頭賣點合香。
她想到什麼便要即刻去做,聽鐘無彙報說聞清許還睡着便更放心,帶着人就去了别院。
一行人風風火火趕到廣安寺時剛是晨光熹微,寒氣漸重,謝知儀裹着披風下馬車時正好碰見門口掃地的雲空。
明顯換上厚僧服的雲空一愣,随即驚喜道:“謝小姐!”
他還以為要等到朔望日前夜,想不到這麼快便焙好了。
他們寺不算大,香雪堂生意多總是顧不上,還以為謝小姐的香閣也得費些時日。
“你來瞧瞧罷。”
謝知儀擺了擺手示意鐘無他們将木盒搬下來。
“謝小姐請随我進寺中稍等片刻,我去喊師父。”
雲空三兩下将落葉聚成一堆,這才抄起掃帚往裡走。
謝知儀有些緊張,比甲領口一圈深棕絨毛襯着整個人水靈極了,她深吸口氣,擡腳跨進寺裡。
智真先驗了香料,剛打開木盒便是撲面而來的馥郁香氣,就連最易受損的細香都完好無損,外表淡黃,像是剛買入一般。
“謝小姐手藝确實了得。”智真和尚有些意外,無論哪一盒香料都十分完好,而且也确實都是他們先前做過标記的受潮香料。
“智真師父謬贊了,隻是知儀有一不情之請,”謝知儀扣于身前的兩手捏得死緊,面上卻未顯露分毫,坦蕩道:“既然香雪堂并非良選,智真師父為何不換一家香料鋪子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