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夫婦哪有不吵嘴的,同他不大不小地吵過一回,謝知儀心情總算勉強好些。
房事三日一回,聞清許也為着自己失言道了歉。
隻是沒見成崔姩婉,她近日忙着有事,隻能過幾日再約。
謝知儀靜坐在窗邊朝外看,她剛盥洗過卻沒梳妝打扮,裡衣外攏了披風遮擋自外迎面撲來的寒意。
工坊與香閣那邊招了管事,也不必每日都過去。
她有些困惑,不知自己究竟為何總在低落。
做什麼都提不上氣力。
春桃看在眼中,四下無人便忍不住開口勸:“小姐莫再難為自己了,夫人先前對此事隻字不提或許就是為了您能安穩生活,眼下咱們等等消息,待将知姝小姐找到了,再查也不遲。”
此事已耽擱了二十年,再耽擱些日子也不怕。
可她家小姐卻隻有十八,勞心費力地查卻查不見任何有用消息,光是自責便将人磨得不成樣子。
聞言謝知儀将臉扭過來,聲音又輕又無力,“春桃,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兩件事沒一件有進展的。
整日忙忙碌碌卻是徒勞。
“哪能呢?”春桃趕忙上前兩步去握她冰涼的手,寬慰道:“短短半年咱們便從侯府挪了個地方,您回門那日老爺連話都不敢大聲說,相比過去咱們處境已是好得多,等過些時日您再回頭看,或許又是更好,您不能太苛責自己。”
謝知儀心口分量總算輕了些,她又振作起來,“也是,才過了這麼幾日能有什麼進展,是我太心急了。”
或許當年她娘确實是陰差陽錯逃過死劫,聖上親自斷的案,又怎會出錯?
無論如何,還是先找知姝要緊。
崔姩婉沒等到,商隊先有了信兒。
臘月十日商隊踏着尚未化淨的陳雪進京,謝知儀急得飯也未用便出了門,又是上回那個茶樓。
好似沉寂許久的心又活過來,咚咚地跳,跳得忐忑又雀躍。
直到對上周苫滿懷歉意的神情。
謝知儀頓覺不好,但沒往最壞處想,她隻怕周苫覺着麻煩不想再幫着找人,于是急急開口:“可是還沒消息?我能等,找人這事,短則一年半載,您不必擔心銀錢問題。”
那股溺水的窒感又将她兜頭蒙住。
跟在身後的春桃眼見不對急忙上前一步将人扶住,見面前男子嗫嚅着,她急道:“周掌事您倒是先說句話。”
是好是壞總要說清楚,這般拖拖拉拉讓人幹着急。
“杭州府錢塘縣那邊有了消息,隻是消息稱那位謝姑娘三年前便已患病過世了,”周苫總算将關鍵消息一股腦都說出來,他隻能勸慰,“聞夫人,節哀順變啊。”
春桃心一驚,趕忙擡眼去看謝知儀面上神情,直柩窗外透進的天光将她面上分作明暗兩面,陰沉沉的,無論如何也看不清。
“過世了?什麼病?如何确定是她的?”謝知儀聲音平靜,其中竟一絲悲傷也無。
“據說是肺痨,是在煙雨樓附近得的消息,謝姑娘生得貌美,剛入樓便名動四座,因此才确定的身份。”周苫見她不哭不鬧,于是說得也更細緻了些。
“煙雨樓是什麼地方?”謝知儀指尖都刺進手心,刺痛讓她更清醒。
“是聽曲兒的地方。”
杭州府,錢塘縣,就連地方都對上了。
“好,交貨一事勞煩周掌事在樓下大堂同我新招的管事對接,銀錢鐘無會取給你。”
謝知儀不知自己是如何出的聲,隻知胸口憋悶得厲害,悶得她喘不上氣,也哭不出來。
好似所有的出路都被堵死了。
堵得她躊躇着不知該往何處去。
死了。
怎麼會死了呢。
春桃見自家小姐怔愣模樣便知不好,待周掌事身影消失在門後她才急急上前,蹲伏着往上看,“小姐。”
謝知儀喉嚨幹澀得說不出話,就連眼珠轉得都有些僵硬。
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心口空了一大塊,茫然得不知該怎麼做才能緩解。
但也不好讓春桃跟着一道擔心,她扯出抹笑,“我沒事,春桃。”
春桃怎會不擔心呢,支撐着小姐走到今日的知姝小姐說沒就沒了。
若是她能嚎啕大哭那情況還好些。
可她隻頓坐了一會便像沒事人一般去驗貨盤點了。
甚至每種香料要如何存放何時着手制作都說得比往日還要細緻些。
春桃提心吊膽得就連鐘無都瞧出不對來。
在她不知多少次往外張望時他沒忍住出聲,“你這是做什麼虧心事了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樣?”
“我今日心裡總是不安,你别管了。”春桃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又是忙到日薄西山往回趕,謝知儀靠在車廂閉目養神。
春桃坐在一邊守着,她不敢再提,可又實在擔心。
辘辘行進的馬車總算停了,春桃忙看向自家小姐。
隻見眼前女子無悲無喜地睜了眼,比平日裡還要空洞的眼眸掃過她,“待我回了主屋你便去歇着罷。”
“小姐,”春桃欲言又止。
小姐這副模樣,還能應付得了聞公子嗎?
“不必擔心,我沒事,隻是有些恍然罷了。”謝知儀又寬慰春桃一句。
眼下能少應付一個便少應付一個罷,她心裡亂得要命,隻要想起,窒感便死死纏上來。
主屋院中侍女比往日站得還齊整些,謝知儀便知他回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做出副平日慣用的表情才提裙上階。
主屋屋門大敞着,剛上幾階便見着青年負手立在廳堂,不知在看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