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侍女取來紙筆,謝知儀卻沒了寫字的心思,自顧自地躺下,将身子翻到裡側,權當這屋裡隻有她自個沒别人。
“把紙筆給我,你們都退下。”
身後響起青年低沉聲音。
她恍若未聞,卻聽見寬衣解帶的衣料摩擦聲。
緊接着便有具火熱的身子貼了上來。
謝知儀腰肢被他攬在懷中,她沒躲也沒動,隻一言不發。
她隻是不解,不解他大費周章為何要大費周章地救她,聞清許大可以待她死後尋個能不心懷芥蒂全心全意愛他的女子。
而非同半死不活的她糾纏。
不過也不重要了。
聞清許卻隻是默默将她又抱緊些,三日足夠查明很多事,很多他從前刻意忽略之事。
鐘無、商隊幫忙尋人的管事甚至還有廣安寺的和尚。
他們都能佐證,謝知儀沒騙他。
她當真有個妹妹。
那也就意味着,從重逢那日起,他都在因着私憤而肆無忌憚地欺侮她。
青年不敢再提,隻将自己埋進她單薄到貼上去就能清晰感受到骨骼的後背。
是他一葉障目。
鼻間滿是謝知儀帶着苦澀藥氣的體香,她不動也不掙,像個失去生氣與活力的布人。
比争吵隐瞞更叫人絕望的是忽視。
謝知儀說不出話,可那雙暗淡的漂亮眼眸隻要看到他便會挪開,像是沒看見。
像是有什麼東西從她體内被抽離出去,喜怒哀樂全然褪去,隻餘一副空洞的軀殼。
都不用聞清許下令,她隻日夜躺在榻上,睜着眸看暗紋精緻繁複的床帳。
孫契來看了幾回都搖頭。
再過幾日便是年關,怎就鬧成這副模樣,他又是搖頭,提了藥箱便要下石階。
胳膊卻被人抓住。
“就沒有什麼藥能叫她恢複如常?”
短短半月,聞清許再看不出原先傲然冷峻的模樣,眼下他臉色蒼白,攥住孫契胳膊的手也失了輕重。
孫契哪知他們二人之間究竟在鬧些什麼,可這眼見着這姑娘情狀一日比一日差,他忍不住歎息一聲,“聞夫人平日裡在意什麼?在意什麼人?記挂什麼事,多拿出來同她說一說,帶她出門走走或許會好些。”
“我說了,她一絲反應也無。”聞清許抿着唇,強撐着掩飾自己不露出任何狼狽。
“那便是沒說到點子上,夫人外傷已然痊愈,或許是心中有氣才不願開口說話,再試試罷。”
“我知曉了。”
聞清許垂在身側的手緊了又緊,終是轉身進了屋。
鐘無立在檐下,他想勸主子将春桃放出來,或許有春桃陪着夫人便能很快好起來。
可他隻提過一回便被主子嚴厲否決了。
這下可該如何是好。
炭火将屋内燒得暖融融,可再暖和也掩不住其中沉沉死氣。
他又是坐在榻邊。
謝知儀又是側着将臉面向裡側。
隻要他進來坐在此處,她就像是變作石雕,一動不動地朝裡躺着。
哪怕白日他去上值,看守的丫鬟也沒法将她勸出門。
“這些日子你不在,香鋪的生意都差了不少,不如明日讓鐘無陪你出門瞧瞧罷?”
雖說屋内隻有他們兩人,可聞清許仍是覺着面上發熱。
前幾日是他不讓謝知儀出門,如今也是他低聲下氣地求她出門。
話一出口,剩下的便更順理成章。
“你不是最喜歡熱鬧了麼,自己在府中悶着也無趣,也該出去走走。”
她仍是毫無反應。
若非能瞧見少女輕顫的烏睫,他險些唱不下去這場獨角戲。
“這些丫鬟也沒見有你能說得上話的,若是不和眼緣,不如出門挑些新人進來,挑你喜歡的。”
床榻上女子這才有了些反應,她搭在被面的指尖動了動,聞清許頓感驚喜,還以為她要轉過來,下意識理了理衣襟,卻見謝知儀再沒了反應。
他知曉她惦記什麼。
春桃,又是春桃。
難不成他們之間少了個吃裡扒外的丫鬟還過不成了?
妒火又燃起來,卻熄在她堅不可摧的沉默中。
聞清許忽覺無力,他心裡發酸,解了袍子歪倒在榻上才總算将人抱住。
鼻尖輕車熟路地自身後壓進她頸窩,聞清許低低出聲,像是在哀求,“知儀,求你同我說句話。”
謝知儀過得恍惚,她覺着自己好似碎開了,東一塊西一塊的,拼不起來也沒必要拼。
或許她本就是個物件,說不了話,也動彈不得。
正是因着她從前說的動的太多了,才叫身邊親近之人都沒落個好下場。
青年熟悉的聲音像是從遠方傳過來,朦朦胧胧的,她不想聽,便也沒仔細聽。
她好似忘了些什麼,卻怎麼都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