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死者生前路線的共同點,根本在不是路上,而是在起點。
——易王廟!
找到乞丐的時候,他嘴裡唱着曲子,尾調拖出凄涼的味道,他的身上背着鑼鼓,卻自始至終,手上沒有棒槌。
他故意在那個時候出現在那個地方,以自己為瘴,麻痹了他們所有人。
房璃仿佛能聽見銀蟬爬在她的耳邊嘲笑。
——看,沒有我,你什麼都做不到。
一股淩冽的靈力在空氣中成形,地面上延伸出一條奇異的靈線,宛如毒蛇吐出了信子,連接了棒槌和乞丐身上的鑼鼓。
丢棒槌的人還在哈哈笑:“這家夥不知從哪弄來的法器,說是什麼子母,槌和鑼鼓挨一塊才能發揮效用。瞧他在大街上唱了這麼多年的戲,這一套鑼鼓可功不可沒啊!”
棒槌頭頂一個圓圓的小帽,細長的槌身,卻不是圓形。
直溜溜的線條末端聚作一點,凝着尖銳的細光。
是兇器。
空氣未動,人傀的劍已橫空出鞘!
然而乞丐的速度奇詭異常,他矮身撲向棒槌,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擊向腹前的鼓——“咚”的一聲,驚天動地的靈力像一把圓刃橫掃過去,所有熱鬧的聲音戛然而止,客棧大門轟地碎裂。
眼見就要禍害到門口的掌櫃與鎮民,人傀眼疾手快劍勢一轉,那劍隻不過是普通的鐵劍,卻在強大的靈壓下生生将那股力量抗下,劈到了地上!
與此同時陳師兄就近撲向赦比屍,擋在他面前拔劍抵住那道靈力,手腕一繞,将其頂上了天花闆,一整塊瓦頂掉下,地動天搖。
木屑飛濺,亦有血腥蔓延。
房璃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棉襖被撕爛,浸泡在血液中,皮肉翻卷。但她似乎毫不意外,也感覺不到疼一般,隻開口問:“普陳少俠說你中途回了趟家,你的家是易王廟,對嗎?”
“家?那算個屁,”乞丐緩緩直起身,陰陰的笑了兩聲,“我本想賭一把,沒想到那小孩不争氣,根本承托不了魔種,隻好我自己來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用的不是俾河語言,卻依舊口條清晰,不似當初磕磕絆絆。
“為什麼?”
“你想知道的很多,姑娘,”乞丐那張肮髒的面孔扯開一絲笑,說出口的話苛毒又冷漠,“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言罷,他舉起棒槌猛擊手鑼,劇烈的眩暈橫掃過去,乞丐乘機跨步推開紙窗。
這時天空突然變色,一道金光雷憑空落下,以摧枯拉朽之勢落到乞丐的頭頂,隻聽滋啦一聲,渾身魔氣猶如紙片被撕開裂縫,高壓靈力瀑流一般傾軋在他身上,帶着法不容情的冷意!
圍觀者臉都被映白了,被這幅神一樣的景象擊中,說不上是驚吓還是震撼,全部呆立在原地,唯有大腦震顫。
——眼見乞丐就要灰飛煙滅。
關鍵時刻,他的身上突然冒出另外一股力量,那力量精純無比,分明是修行靈力——乞丐一咬牙,竟然爆了自己半顆金丹!
他裹着未成形的魔氣,消失在大街上。
“那是我半月前留在此鎮的降魔陣,”徐名晟的人傀及時出聲,冷淡道,“他破不了陣,就出不了金蟾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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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監長抱着名冊颠颠趕回來的時候,人都吓傻了。
同福客棧大門碎成稀渣,冬日的冷風長驅直入,刀割一樣吹倒燈籠,掌櫃木然地靠着牆站,看見昔日好友,他嘴唇一抖,差點潸然淚下。
“發生什麼事了?”
掌櫃這一副小媳婦受委屈的模樣讓他大驚失色,這邊掌櫃在講經過,另一邊卧房外,陳師兄與人傀像兩尊門神一樣一左一右站在門口,聽着裡面傳出來嘶嘶呼呼的喊痛聲,表情一個賽一個的冷漠。
“接下去怎麼辦?”房璃一邊給自己上藥,一邊還不忘對着門外喊道,“他拖延時間,就是為了留給魔種充分的發作時間,如今他躲起來,再能找到的話,估計已經化魔了。”
“而且他修為不低。”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句意味着什麼。
魔種擇人而居,化魔這事也要看個人,越是修為高心性強的人,所化之魔也越強大。徐名晟忽然想起來什麼,轉頭向陳師兄問道:“聽說貴宗……”
陳師兄唯恐從他人口中聽到自家糗事,搶先一步開口道:“宗内弟子入魔,家門不幸。”
看來傳聞是真的了。
同光宗弟子被盡數屠戮,宗主至今仍下落不明。
連堂堂元嬰期的大師兄也被迫狼狽竄逃。徐名晟又道:“不知入魔的是何許人物?”
“小武師弟。”陳師兄沉痛道。
徐名晟不知内情,點點頭:“原來如此,節哀。”
房門“刷”地打開,房璃看也不看這虛與委蛇的兩人,徑直往前廳走去,邊走邊說:“……就怕那魔物挾持鎮民,眼下需得将鎮上還活着的人召集客棧,徐道長——”
她停步,看向身側。
“打得過嗎?”
“降魔陣最多再落一次,人傀的功力不到我的一成。”徐名晟很客觀。
房璃:“真小氣。”
徐名晟不反駁:“事有輕重緩急。”
“普陳少俠呢?”
“那乞丐至少活了過百年。”
修行延年益壽,能夠活百年之久的,在當世都是大能。
這時喜陽閑逛歸來,并玉盡職盡責跟在她身後,比徐名晟的人傀還像人傀。
看見滿地狼藉,他下意識拔劍護在公主面前,卻被一隻柔白的手輕輕推開。
喜陽探出腦袋,帷帽随重力一搖一晃,嗓音受了驚吓般差點劈叉:“怎麼回事?”
房璃立刻扭頭:“加一個侍衛呢?”
人傀沉思。片刻後道:“可以一戰。”
“那走吧,讓白監長召集鎮民,”房璃說,“真的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