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裡?”蕭珏不可置信,雖然他想過她可能不會伺候人,但服侍主人沐浴要先為主人寬衣,這是常識吧。
“我去外面......”溫瑾手指着門口縮起脖子,一臉驚吓地回首仰面看向蕭珏,不知他要做些什麼。
浴房内水霧蒸騰,熱氣彌漫,把她的一張白皙的秀面蒸出绯色。
也許是水汽氤氲的原因,她的眉眼唇瓣都洇濕了一般,白的膚,黑的瞳,紅的唇,那麼顔色分明,而神情又是那樣,那樣......
好像他要欺負她一樣。
蕭珏被噎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松開手,繼而張開雙臂,廣袖垂下:“寬衣。”
事實證明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因為這厮幾乎把臉貼在了他的腰上,解了大半天也未能解開他的腰帶。
浴房内本就熱,蕭珏兩隻胳膊又舉了好一會,亦是額鬓浮出薄汗,而看着幾乎把臉湊到他腰上的女孩,他更覺得熱了。
溫瑾亦然,室内光線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腰帶構造,且手上出了汗打滑,加之心裡緊張,她竟然半天也沒能解開他的腰帶。
最後蕭珏實在受不了她,用指尖點着她的額頭将她推開:“孤自己來吧。”
他三兩下解開腰帶,然後示意溫瑾幫他将袍子一件件脫下,挂到衣架上。
兩個人皆是一聲不吭,整個室内隻有悉悉索索脫衣服的聲音,脫到裡衣時,溫瑾遲疑着還要繼續,蕭珏連忙擡掌按住她額頭,把她推開。
“我自己來,你出去吧。”
溫瑾長出一口氣,如釋重負般快步退了出去,這邊蕭珏亦是放松下來。
水溫正好,騰騰熱氣蒸地人昏昏欲睡,蕭珏浸在那隻香樟浴桶中,腦袋仰靠在桶沿上,雙眸輕阖。
許是睡了過去,平靜的面容漸漸起了變化,低垂的睫毛微微顫抖,他的眉心深深蹙起。
飄在水面的長發像黑色的海藻一般,似乎要纏繞住他。
明明泡在熱水中,被暖氣包裹着,他的臉色卻蒼白如紙。
朦朦胧胧的水汽中,室内的一切都虛虛實實,仿若夢境,燭火的光亮觸不到的暗處,暗影像血泊一般蔓延開來,逼向腳邊......
蕭珏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殘陽如血的下午。
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血腥味與燒焦味,舉目四望,滿目瘡痍,城門上赫然懸挂着數具皇親國戚的屍首,最醒目的那兩具,還穿着大婚的喜服。
城中那麼熱鬧與喧嚣,燒殺搶掠的狂歡交織着悲泣哭号的凄厲,任憑什麼巨富商賈,什麼高門顯貴,任憑你是風光無限還是煊赫一時,都淪為胡人鐵蹄下一抔塵土。
他的懷裡是血染金甲,了無生息的大哥,四周是傷亡慘重,折戟損甲的部卒,不遠處是胡人緊咬不放的追兵。
他緊緊抱着大哥,悲痛,哭喊,茫然,無措。
眼淚混着汗水與血液掉落到懷中人的臉上,下一刻,懷裡的大哥便成了衣衫破碎的阿姐,發髻淩亂,了無生念。
周遭的景色劇變,滿目狼藉的街坊小巷,戰火燃燒的茶肆樓閣轉瞬成了屍橫遍野的郊外,他想幫阿姐理理鬓發,然而低頭一看,懷裡的阿姐變成了父皇母後的頭顱......
——
蕭珏猛地睜開眼,額上滲出細細密密的汗,他緩緩擡起手,指尖在他混沌迷蒙的視線中輕顫。
水已經涼了,他感到很冷,而且沒有力氣。
他動了動唇,喊了聲“來人。”
蕭珏泡澡的時間太久,久到溫瑾都在門口睡了一覺了。
聽見蕭珏叫她,溫瑾立即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得蹲坐的腳麻便進入浴房。
結果剛轉過屏風和挂着衣袍的架子就看到那麼大一個裸男,那麼長的腿,那麼翹的屁股......
她整個人都傻眼了,狠狠倒吸一口涼氣。
蕭珏一驚,轉過臉來,對上溫瑾的視線。
“怎麼是你?出去!”
“哦!哦!”
溫瑾慌亂地轉身往外跑,猛地勾倒了衣架,袍子“嘩”地都蓋到了她身上,她窘極羞極胡亂扯開袍子往外沖,結果又一腦袋撞到了屏風上。
蕭珏泡回涼水裡,看着她捂着從脖子根紅到腦門的臉一股腦往外沖,莫名感到荒唐好笑。
他搖搖腦袋,又從水裡站起來,自行擦幹,然後換好寝衣。
經過這麼一天,蕭珏已經開始後悔撤掉近身服侍的親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