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
雖然少東家的聲音很弱,但江晏聽覺靈敏,可是還沒等少東家一句話都還沒說完,像是蠟燭燃盡,沒了聲音,也閉上了眼睛。
活人醫館裡也收治了不少病人,其中很多都認識少東家,知道少東家這孩子,此刻的他們也憂心忡忡地探頭望向這邊,絲毫沒有被打擾哒睡覺的不滿。
忽而,不遠處的角落裡傳來了一道如同被火舌撩過喉嚨那般嘶啞的聲音。
“山有木兮木有枝——”
起先大家都以為這隻是一句詩詞,接下來便會是耳熟能詳的另外一句,但——
“魂有主兮魂當歸——”
“魂兮魂兮,何處迷?”
“歸來兮,歸來兮,莫遲疑。”
詭異的歌詞,嘶啞的聲音,兩者交雜在一起,竟使人後脊發涼,心生膽寒。
醫館内不知何時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靜,唯有床上的少東家在皺眉呓語,被夢魇纏住的小孩身體打顫,幾句歌詞的功夫,又是一身汗,像是剛從水裡被撈出來般。
有膽大的人已經望向方才唱歌的人,衣衫褴褛,袖口衣擺的布料幾乎快成了布條,像是多年未被打理的頭發散開,雜亂地垂落在肩頭和臉頰兩側,十分狼狽,但最惹人眼目的,是遮住他下半張臉的面具——以數十枚各朝代銅錢(很亂的朝代,有些看上去是新的,有些卻很舊,像是被胡亂撿來的)而成的面具。
銅錢面具在燭光下顯出了幽幽綠光,萬分詭谲,而銅錢面具之下的脖頸被染血的髒灰布纏繞,但依舊有傷疤未被遮住。
熟悉的人一看,就很清楚那是曾被火焰燎過的傷口。
分不清男女的瘋癫人停下自己的歌聲,朝床上的少東家揚唇一笑,笑聲如同枯樹被風沙摩擦,了無生氣,不适感很強。
“你家娃兒……丢魂了。”
來人實在是過于詭異,寒香尋一個側身把江晏還有少東家擋住。
“丢魂?”其中有人出聲,“什麼丢魂?”
可那人看上去就是瘋瘋癫癫的,沒有回答任何問題,隻見“它”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大門走去,腳步踉跄詭異,時快時慢,不像是行走,反倒是在手舞足蹈,跳着舞。
嘶啞詭谲的歌聲伴随着清脆的鈴铛聲随着“它”瘋瘋癫癫的身影慢慢遠去。
“雨綿綿,風凄凄
三日不停,天地恐
魂兮魂兮,何處去
雨打窗,風穿堂
濕氣入骨,夜未央
黃泉路遠,莫再近……”
待那歌聲完完全全消失殆盡,醫館的幫手才嗫嚅着嘴唇,開口:
“他是今兒傍晚來到這裡,我看他身上都是血,就請他進來處理一下傷口,他卻隻是擺擺手,自己尋了一個角落坐下……”
有人也附和道:“那個人是個道士吧?瘋瘋癫癫的,前幾天我還看見他在樹底下躺着,嘴裡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這邊的人在讨論剛剛那個瘋道士,少東家這邊陷入了短暫的沉寂之中。
江晏抱起少東家,用幹淨的布巾幫他擦拭去後背與腦袋的汗水,才小心翼翼地把他再次塞進被子當中。
“那天下午,這群孩子做了什麼?”
寒香尋答道:“下河抓魚,還烤來吃,這孩子吃飽了,晚飯也沒吃多少就回房間睡覺了。”
江晏盯着少東家在燭光下沒什麼血色的臉,繼續問:“那條河這幾天有什麼出過事?”
還未等寒香尋回答,旁邊的人搶先一步開口:“有!好像是六天之前吧,那河裡淹死了一個人,撈屍體的時候,繩子斷裂,現在都還沒找到屍體。”
“六天……明天就是他頭七。”
聽着江晏已有了考量的語氣,寒香尋看他:“你信剛剛那個人?”
“不信,但隻需這孩子能快些醒過來,試一下又何妨。”
江晏連帶着被子如同平日裡那般抱起了少東家,如同小炭火一般溫度的額頭抵在他頸窩裡,應是聞到了自己熟悉的氣息,少東家無意識地往他懷裡拱了一下。
“這裡不合适,我帶他回竹隐居,你替我尋兩位僧人過來……道士也行。”
寒香尋隻好應下,在江晏離開後,思忖片刻的她還是喚來了幾個人。
“剛剛那個道士不太對勁,跟着他,有什麼情況再議。”
還在狀況之外的人問起了天不收,還在專研醫書的天不收敷衍答道:“他是想到了水鬼索命那個民間流言。”
傳言,在河中溺死的人為了投胎轉世,會尋一活人做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