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擡眸望向這沒有像往日一樣喊他“江叔”的少東家,掌心的臉頰和他三年前離去時相比,有了一些細小的傷疤,烙得他掌心發燙。
“繡金樓的人——”
卡住了,江晏找不到自己能說下去的聲音,他閉上眼睛,頭腦有一瞬間的刺痛。
隻是很快,他就有了決定。
“找到寒香尋,就有答案了。”
(這裡不是什麼甩手掌櫃,下章或者下下章會解釋江酥為什麼做出這個決定)
之後少東家還是躺回被窩裡,時間還早,而且現在,也沒有太多事情,睡覺才是能讓時間過的快一點的最好辦法。
江晏靠在窗戶邊上,視野裡,是攥着他衣角的少年。
木屋外沒有月光,沒有任何亮光,裹着冷意的風從窗戶縫隙擠進來,大多數被江晏擋下。
他視線虛虛落在少年的臉上,能讓他看着人卻不至于使得人有那種被盯穿的不自然。
在被窩裡的人再一次皺眉的時候,他伸出手慢慢撫平少年額上的褶皺,動作娴熟,像是已經做過了千百遍。
少東家沉沉地睡過去,沒多大血色的臉有着一種難以描述的平靜,唯有呼吸聲規律平整,在提示江晏這人是真的睡了過去。
指腹擦過少年額角的布巾,再來就是小心翼翼的溫熱氣息擦着粗粝的布料而過,很輕很輕,幾乎是像一片羽毛一樣。
不知道什麼時候,少東家終是醒來,一束慘淡的白光從窗縫而入,随着時間的推移有那麼一段時間正好刺在了他眼皮上。
他先是睜開眼睛盯着某一處虛空,在聽到外面隐隐約約的交談聲後,少東家才慢吞吞起了床。
桌子上放着他那把長劍,随意系好頭發的少東家路過時下意識拿了起來。
一抹涼意掠過手背,像一縷風,又像誰的指尖輕輕擦過。
少東家低頭看去,随即怔在了原地。
一束劍穗正懸在劍柄上,淺灰色的繩結、紅棕木圓珠還有下方的灰白流蘇——
他想起昨晚靠在江晏後背上閉眼睡下時,江晏手中的刻刀。
指尖無意識地撥弄了一下那顆圓珠,涼意仍在皮膚上殘留,而劍穗已随他的動作輕輕搖曳起來,像在無聲地回應他的觸碰。
木門發出“吱呀”一聲,清晨的寒意迎面撲上來,唯一件單衣的少東家下意識哆嗦一下,眼珠子轉動,視線落在了正和某個僧人間隔圍欄談話的江晏身上。
那僧人也看見了門口的少東家,遂朝後者颔首微笑,很快便轉身離開了。
“這裡全是山,清晨有些寒。”
江晏走到他身邊,看見他隻穿了一件單衣後,皺了眉。
“我不冷,剛剛那個前輩是?”
“路過的僧人,來讨碗水喝,我們先進去。”
早飯是一碗堿水面,江晏煮的,三年過去,味道和少東家記憶差不多。
見江晏開始整理這木屋裡的東西,像是要在這裡留一段時間,少東家躊躇片刻後,還是開口問道:“江叔,我們……不不去找寒姨嗎?”
“……等你傷好了。”
“可我——”
“聽話。”
少東家隻好不再言語。
他不是看不出來,江晏有事情瞞着他,隻是他也有事情瞞了江晏。
酒窖裡,若他的記憶沒出差錯,當時他省上可不止現在的幾處傷口,那妖女下了狠手,加之還有其它繡金樓的人在,他身上不可能就這點傷,隻是現在除了酒窖炸開時他被砸出來的傷還有躲在洞裡抱劍被劃出來的傷,他身上已經找不到那些人在他身上留下的傷。
大概率是與他那雙如同厲鬼般的眼睛有關。
少東家有想過告訴江晏,隻是,心裡總有一道聲音在阻止他。
“那我玉佩呢?”
他明顯看見正在整理櫃子的人動作僵了一瞬。
“你别想着敷衍我,那天我都認出你來了,你那天回去不會隻是為了要搶我玉佩吧?”
“不是,我當時也想着去看看你。”
聞言,少東家心神微動,但轉瞬心頭的悸動便消失殆盡。
“主要是想看看你功夫有沒有長進,不過看來是沒有。”
“……怎麼可能!我現在都能在那大白鵝嘴裡過好幾招了!要不你現在拿起劍,我們再來比劃比劃!”
成功把這少年的重點帶偏的江晏嘴角微不可察地揚起。
“當時看你站在屋門前,我就想着——”
“想着什麼?”
“你怎麼又瘦了。”
江晏的聲音很輕,輕如一滴水,卻落入平靜的湖面,在他心口蕩開一圈細微的漣漪。
明明就像是長輩關心後輩的話語,可是少東家卻還是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大得驚人,一下一下,像是要沖破胸膛。
“……長……長身體嘛……我出去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什麼……吃的……”
少東家着急忙慌離開的樣子活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狗崽子。
江晏那句“慢些”還懸在空氣裡,少年已經蹿出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