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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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下來,張青芒腰酸背痛,她站起來活動活動身體。
今天預約手作陶藝的客人剛好隻剩最後一批,是一個還在念高中的小男生。
張青芒隔着桌子和他搭話。
他說要給自己暗戀的女生做一個杯子,年前做好了,現在來作畫上顔色,說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臉都紅到脖子那了,語氣卻很堅定:“我喜歡她好久了,就想趁着高考結束後認認真真地站在她面前說一句‘同學你好,很高興認識你,你想認識我嗎?’”
張青芒問:“她現在不認識你嗎?”
男孩有點遲疑:“應該…不認識吧,不過沒關系,我認識她就行。”
他笑得很滿足。
“那……”張青芒止住話,她不想說一些掃興的話。
可男孩似乎懂了,他滿不在乎地說:“不重要,她出現過我枯燥乏味的生活裡我就很開心了,光認識她就像……就像收到了一份特别喜歡的禮物,我很滿足。”
他說完又立刻低下頭繼續。
張青芒陷入沉思,禮物?真是一個特别的形容。
那借以深引,她現在所擁有一切豈不是都是禮物。
譬如人生和味覺共有的酸甜苦辣鹹,譬如那些未完成的、已完成的、待完成的事,再譬如那些後悔的、懊惱的、難過的、開心的、尴尬的、痛苦的、不知所措的種種經曆……如果對于這些是喜歡的、能接受的那就把禮物盒子打開敞着,如果是不喜歡的、不想接受的那就把禮物盒子關上直至遺忘,畢竟房子裡怎麼堆得下所有盒子,該扔掉的就不要猶豫。
這男孩挺通透的。
張青芒走到他旁邊,他特别認真地對着視頻教學描繪藍風鈴,屏住呼吸,一點點落筆,生怕畫歪了一點,無法把最好的呈給喜歡的人,也根本沒有發現她,真好啊,青蔥歲月,她靜靜看一會又走開。
趙漆也在畫東西,對着顧客發的圖片,很認真的描邊上顔色。
她想不通他教了一整天,怎麼還能自己再靜下心來做的,他可太有耐性了。
趙漆感受到她走過來了,停筆,擡眼看她。
張青芒心一震,又落下來,她剛剛可沒說出聲音來。
他問:“怎麼了?”
“真好。”她聲音很輕,幾乎是氣聲。
他沒聽清楚,微微皺眉靠過來,問:“你說什麼?”
張青芒走到他旁邊,彎下腰,沒控制好幅度,腿擠到他,又覺得不太好,往後退一點卻重心不穩,她下意識地找了個支點。
呼~
還好沒摔,就是手下的觸感結實又溫熱,慢慢的似乎還越來越硬。
!!!
張青芒以為自己摸到了什麼,迅速彈開手,站直身體,看着别處連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
她感覺自己的臉像個蒸屜,呼呼冒着看不見的熱氣,她偷偷瞟一眼他,發現他眼神晦澀不明的盯着自己,結結巴巴地說:“我……借了下力,不然……要摔了……”
趙漆閃了閃眸子,輕輕搖頭,說:“沒事。”腿卻默默收了回去,并攏在一起,還不自然地摸了下大腿。
張青芒看見了,原來她剛才按到是大腿,無聲說着還好還好,她松了口氣,下意識撫了撫胸口,趙漆看清她嘴型說的話,身體僵直了一瞬,不然她以為按到的是什麼?
趙漆低頭,不想聽那句沒聽清的話了,腿靠向内側,歪着身體,繼續上顔料,隻是兩隻耳朵隐約有變紅的趨勢。
張青芒沒發現,還沉浸在尴尬裡,為了緩解,她把那張放包的椅子拖到他旁邊坐下,打算繼續剛才的話題來掩蓋空氣裡若有若無的尴尬。
趙漆看着她的動作,沒出聲阻止。很奇怪,這張椅子七、八年了,一直都隻有自己坐過,他沒有什麼所謂的潔癖,隻是獨享了這麼久的東西似乎早已被默認歸為貼身用品那一類了。
而她就這樣……
“趙漆。”張青芒覺得隔太遠了,又拖動一下椅子,繼續,“我剛剛說‘真好’,你沒聽到嗎?”
“沒有。”
她身上的茉莉花香幾乎完全覆蓋了他,趙漆停手,放下顔料,不自在地捏握一下雙拳,活動肩頸。
張青芒看見了,說:“手累了嗎,休息會。”
說着她又湊得更近,些許發絲剛好垂在他手腕上,癢癢的。
趙漆眼尾微顫,任由發絲摩挲幾秒,然後不動聲色地把那隻手放到腿上,恰好是那隻她碰過的腿,手又莫名痙攣一下才舒展開。
鼻息間充斥着茉莉香,可是他身體沒動,沒往後仰,他的旁邊明明還有空間,那樣可以退到安全距離。
可是他沒有。
趙漆問:“什麼意思,我沒懂你剛才的話。”
他眼睛低垂着,看上去似乎還在思考上色的事情。
張青芒壓低音量:“他。”
接着用眼神示意一下身後的人,重複一遍:“真好。”
趙漆也偏頭瞧一下,她立刻拉住他的胳膊,讓他不要轉頭。
他頓住,手虛握成拳頭,點頭。
趙漆聽見了她們的談話,理解了她的意思,那個男孩的确非常用心,還在捏泥的時候就來重做過5.6個了,燒制出來有一點點小瑕疵都不要,每次都不滿意,總想把最好的給對方。
是個非常真摯的男生,很不錯。
這個年紀的愛情也的确很美好。
可是張青芒還拽着自己的胳膊是為什麼呢?
趙漆被抓住的地方隔着薄毛衫都能感受到熱度,店裡空調溫度開得有些高,他隐約開始發汗了。
半晌,他特意轉頭看她一眼,她也看着自己,手卻沒有任何反應。
趙漆無奈笑了一下,坐正身體,眼神轉變,有些戲谑地盯着她,看看她的眼睛,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胳膊。
張青芒後知後覺,敏捷地甩開手。
他的胳膊被甩得一震,扣在椅背上發出“铛”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