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芒一個人站在墓碑前,剛才的熱鬧一瞬間消散,大姨一家和小姨都先行離開了,留給她獨處的空間。
傷心事過去太久遠,随着時間的流逝,人們在面對曾經難以接受的痛苦時也不知不覺變得平淡,甚至還能打着趣說笑。
懷念依舊,隻是都埋在心底。
剛才大姨和小姨一面除草、上香,一面絮絮叨叨,既吐槽這一年來生活的不痛快,也笑道與它同行的點滴快樂,兩姐妹甚至還拌了幾句嘴。無非是大姨說小姨要早點結婚,找個伴,太孤單了。小姨就說自己過得痛快,不需要别人來給予自己所謂的陪伴。大姨又說不是這個意思,總之說來說去,最後小姨沖墓碑上的人喊:“你看看,大姐又說我。”
大姨也跟照片上的人訴苦:“我這不是擔心她一個人過的不好嗎?”
“我好得很!”
“哎,你……”
……
她們就像以前一樣,三姐妹說着話,兩個人鬧起來,總讓第三人當裁判,實際都想要那個人偏向自己。
風聲帶着這些話傳得很遠很遠,也不知道能不能帶到照片上的人的耳邊。
張青芒一開始就在旁邊靜靜聽着,如今隻剩她一個人,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隻随意找個地方坐着,發發呆,她每一年都是如此,當然,最開始那兩年不是,那時一來這邊眼淚就止不住,後來就再也哭不出來了。
心底有淡淡的悲怆,但怎麼也做不到像小時候那樣放聲哭泣。
像姨母們那樣說說呢,她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說些什麼,生活裡好像沒什麼特别開心和不開心的事,找不出特别的記憶點。
張青芒靜靜坐着,看頭頂上的藍天白雲,看圓柏樹上的蜘蛛結網,看風揚起來的塵土細沙。
陵園裡安安靜靜,她的心也安安靜靜。
半響,她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一個廣告通知,應當是不小心按到的,露出她和趙漆的合影,是上次去月離島拍的那張她最喜歡的煙花照。
她忽然說了一句:“這是我男朋友。”
然後沒了下文,為什麼要突兀的說一句呢,她也不知道,但就這樣脫口而出了。
張青芒再繼續坐了會,閉上眼睛感受這裡的空氣,舒服得差點睡着,直到有隻蚊子在她耳邊一直嗡嗡叫,才站起身。
“我走了,明年來看你們。”她最後看了眼照片上的人,笑一下轉身下山。
山下,張青芒關閉手機飛行模式,準備打車回家,屏幕頂部接二連三彈出來很多通知,她随意瞟了一眼,閃過一條航班消息,她點進去一看,是趙漆的。
16:25分從島城起飛,現在剛過16點,她立刻撥了個電話過去。
那邊接通,聽得出周圍環境中有很多人,她問:“你要來鹿山?”
“對。”趙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暗啞。
“這麼突然,怎麼了?”張青芒沒有開玩笑說是不是因為自己,她聽出了他的不對勁。
“我……”電話裡适時響起廣播,趙漆匆匆說了一句,“等我回來,回來再說。”
“好。”她挂斷電話,換了地點,打車去了機場。
一直等到日暮西沉,天邊最後一絲霞光消失,才看見趙漆的身影。他拖着一個大箱子,背着背包,面色沉重。看見她了也隻勉強撐出一個笑容。
“給我吧。”張青芒想接他手裡的箱子。
“不用。”他不讓,換了隻手牽起她。
趙漆把她的手捏的緊緊的,一路都沒再說話,直到司機把車停在小區門口。
他拿了行李箱,站在機動車進出口旁邊往裡瞧,她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确信他在看某戶人家。
張青芒站到他旁邊,輕聲問:“那棟住着你認識的人嗎?”
趙漆目不轉睛:“嗯,我父親住在那裡。”
張青芒心底一驚,難怪之前會在這裡遇上,那他是跟自己回去呢,還是……
“能住你家嗎?”趙漆看過來,眼底有淡淡的憂傷。
她笑:“十分歡迎。”
剛到家裡,他就接了一個又一個電話,嘴裡時不時蹦出“腫瘤”、“胃壁”、“手術”等詞。張青芒坐在他旁邊,倒了杯溫水,等他結束電話,遞了過去,他一飲而盡。
靜坐片刻,趙漆緩慢開口:“我父親前兩天檢查出胃壁上有個腫瘤,好在是良性,但還是需要動手術切除。”
張青芒有些震驚:“那你今天不住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