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好的好的,五條大人好棒棒~真是太強了呢!來,給冠軍選手拍照照~”八月拿出了電話,把鏡頭對準了剛巧背對着海濱廣場的悟。“别亂動哦小朋友。”
“叫誰呢你。”悟說着還是很給面子地伸出了V字手勢,咧開嘴和背後的海豚與時鐘雕像合照。“太陽還沒有下山吧,你現在拍真的有用嗎?”
“醜逼怎麼配和美景合照啊。”
暴怒的五條老師在按下快門的瞬間沖了過來,一把奪過了對方的手機。然後看到相冊中第一張就是自己模糊而巨大的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聲不争氣地從八月嘗試緊閉的嘴角旁掙脫了出來。
“你根本就是想被打吧?是吧是吧?來啊,老子還會怕你?”
……幸好,為了不寫報告,最終并沒有造成稚内市的毀滅。不過派出所的警員還是被‘海邊有奇怪的兩個人打起來了!’的報案派過來訓斥了他們,并再三叮囑人和人之間要和睦相處,宣講一下以和為貴的道理,并收獲到了幾句一點都不敷衍的‘okok\'。
比旅遊網站上的照片更加美麗,是野寒布岬的晚霞。廣場上的海豚雕像是從水面躍起的動作,像是在追逐眼前的時鐘。無數白雲被熾熱的落日點燃,夜晚的顔色已經悄悄從天邊另一角滲透過來,逆着光的雕像如傍晚跌落地面的眉月。天空的顔色變得半紅半橙,還有些紫色,在紫色淡去的盡頭又是無盡的藍……不過是由蒸汽凝聚的碧煙,是因為什麼,而在光之下擁有了連萬千詩人都還沒能賦予名字的顔色?
“悟,你看到了什麼?”整個人幾乎挂在了欄杆上的八月懶洋洋地問。
完全無視旁邊‘不要攀爬’的牌子的悟則是在那根搖搖欲墜的鐵杆上玩平衡木,聽到話後把眼罩拉了下來,瞥了一眼。“海啊,雲啊什麼的吧,反正哪裡都能看到,很無趣。”
卻沒有把眼罩戴回去。
“是喔。”八月伸出了一隻手,讓它順着重力下垂,指縫之間能看到倒映在海面上跳躍的光芒。很神奇吧,夕陽的餘晖夾雜着傍晚的海風,居然能反射出一江彩虹般的色彩。為什麼粒子和公式構成的世界能在人類眼中這麼美麗呢……真是不可思議。
造物主本人站在這裡也無法解釋吧。
“我果然是個很自私的人啊。”
“……蛤??”
“算了,反正你這個頭腦簡單的笨蛋也聽不明白。”
“你才是那個莫名其妙的吧。”
對于居住在稚内的人來說,不過又是一個普通的黃昏。沒有人為此駐足停留。早已過了會為每日見到的景色而驚歎的年紀,夏天的涼風讓每個行人都把外套的領子往上拉了一些。到底旅客是外來者,抑或居民們才是呢?
“鈴鈴鈴——”一聲突兀的電話鈴聲從身旁的人的口袋裡響起,劃破了稍縱即逝的甯靜。
如果八月想的話,也能聽到電話裡的對話。但在此之前,從上午開始就斷斷續續的劇痛終于從頭蓋骨裡炸了開來,逐漸昏暗的天色像是熄滅的蠟燭,而燃燒的火焰轉移到了他的身體裡,随後襲來的是可怖的心悸。他感覺到自己嘗試轉過身站直,但瞳中朦胧的鏡像開始發黑旋轉。一隻手扶上左胸膛,凡人的心髒跳得那樣快,雜亂無章,大動脈帶着飛速流動的血液在已經無法思考的腦中鞭鼓,耳邊隻剩下自己的心跳。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好像在恍惚之間看到了某些東西。
群星的軌迹嗎?還是京都的夜景……
——“五條老師,虎杖他…死了。”
還不待五條悟有超過一秒的時間消化惠短短一句話,就感覺到身邊那人倏地倒下,就像生命從身體上剝了開來。
‘死了’
在耳畔還是腦海中,兩個音節的回音響起。
喂,開玩笑的吧。
下意識單手接住了癱倒無力的身軀,觸覺告訴他懷中的溫度非常不對勁,幾乎已經接近灰燼中的木炭;由于某種原因而總是看上去營養不良的青年,實際上也确是瘦得骨頭都能硌到别人的手臂。電話的那一頭是惠颠七倒八的叙述,而眼前人僅餘的血色在逐漸消去——
然後,那是第二次。
那是五條悟第二次見到了【裂痕】。八月兩隻手臂上纏繞攀附着紅黑色的無序中有序的怪紋,像防彈玻璃被鐵錘從側邊大力敲碎一樣;紅色的似血,漆黑的卻不似任何東西,不,應該說那是‘無’……整隻左手已經完全被密密麻麻的‘無’吞沒,而右手的‘無’也來到了手腕處;在‘無’之上延伸開去的是如細繩、如血管、又如蛛網一樣的數不清的線,透着将碎未碎的詭異感。
“——師,五條老師,你在聽嗎?”
呼出的氣體在入夜後迅速降溫的北方小城市裡,化為若隐若現的煙圈。
“我在。告訴硝子我現在就來。”
惠默默結束通話。某處傳來烏鴉的呼喊,在夜色中遠去。
把電話重新放回口袋,悟雙手抱起了失去意識的八月,就算是暴露在空氣中的六眼看不出對方昏厥的因由。
讓硝子看一眼就好……硝子,是了,硝子一定知道怎麼做。
無下限跨越了空間的界限,兩道影子消失在了無人的海邊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