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雀顯然沒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翅膀一扇,頓時有無數如雨一樣密集的碎石向他們襲來。塔莉亞要是人在這裡,一定很不爽。憑什麼你的Q這麼酷啊!
‘石穿’自動被無下限擋在了某個距離之外,随後又是一下‘赫’,比岩雀本體大了幾倍有餘的洶湧的咒力‘螺旋丸’瞬間摧毀了它的身軀。
所以說,形容五條悟戰鬥簡直是世上最無聊的事情。别人要生要死時,他一句‘術式順轉’就能碾壓,特級咒靈對他來說就像是街上的香蕉皮。拿這隻岩雀來說,先不說那至少突破了幾千點的防禦力,就算打破了一道岩柱,它們還會自己拼回來,輪消耗,人怎麼打得過作為死物的岩石?況且這裡的咒力壓抑又濃稠,積聚了整個城市的市民的不安與恐懼,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可能就算犧牲幾十個咒術師,就連岩雀的真身也見不着吧。
隻見一地岩石都直接散成了細沙,壓根沒法再次凝聚,中央的岩雀本雀歪歪它僅剩的頭顱。左半邊臉是裂開到耳朵的笑臉,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們,而右半邊則像是被雨後濕泥糊在了上面。如果它的對手稍微弱一點,它大概是極為可怕的一生的噩夢。
“能挨三發赫的家夥,真是好久不見了。”悟有感而發,兩人穩穩落在了地面,踩在一地軟沙上,感覺有些奇妙。
“畢竟是吸收了整個濱松市的其他咒靈嘛,就算沒有這裡面的‘眼’的buff,本身也弱不到哪裡去。”八月答道,好奇地敲敲岩雀堅硬的腦殼。
在被毆打一番之後,岩雀的本體、岩石和領域都已經無力維持,出現了消散的迹象。岩雀的鬼臉也分崩離析,那塊黑泥也随之脫落,在它徹底化為沙子之前,一瞥看到了那之下的另外半張哭着的臉。是不會溝通的特級咒靈,不像是上次那隻火山怪。還是說,岩雀的‘不能說話’就是它的怨恨所在?
悟一隻手直接捅進了岩雀那隻左半臉的眼珠子上方,扯出了一隻和稚内市醫院天台上幾近一模一樣的眼球。
不同的是,這一隻還沒有被斬成兩半。
“等等——”
從岩雀身上脫離的‘眼’突然抽搐了一下,然後原先是眼白的地方竟然染上了一抹不詳的紅色。瞳孔反常地轉了幾圈,定定落在了八月身上。一股可怕的威壓油然而生,那‘眼’身後,出現了如惡鬼一樣的影子...但不待細看,因為下一秒,‘眼’居然懸浮起來,随後悄無聲息地,八月蓦地憑空消失了。
沒錯,憑空。沒有絲毫的痕迹,沒有絲毫咒力的波動,看不出來空間的扭曲,看不出來時空的紊亂。距離‘眼’暴露不過短短兩秒,連嘲笑一下它外觀的時間也沒有,沒有先兆、沒有警告。
五條悟那雙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六眼環顧四周,剛才還站在旁邊的大活人說不見就不見了,有一瞬間,他甚至開始懷疑,八月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存在過?難道從一開始就是他一個人的幻覺?
半空中的‘眼’仍然死不瞑目地睜得大大地,伸手過去時卻像投影一樣穿透了過去,又是這種‘肉眼’看到但是‘六眼’看不見的詭異的存在。
領域退去,隻有五條悟一個人站在了現實的濱松城前。
某隻烏鴉從天邊飛過,靜悄悄地繞開了這片不祥之地。
墜落。
仿佛是從某個高處踩空,然後腳下是等待已久的深淵,張牙舞爪地撲上來,是在慶祝他的失敗,還是他的愚蠢?
這裡并非一片漆黑。正上方是一小束光亮,而他正在離它越來越遠,很快那便成了一個小光點,越來越弱...
他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抓住那遙不可及的光,結果手指剛擡起來,整個人就猝不及防地墜入了某種液體之中。他連忙屏氣,卻仍然感到那滲透進毛孔之中地腥臭——是血。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就在上次那個空間裡面,隻是上次他站在血海之上,而這次他是那些模糊血肉的一員。
若是在這裡待太久,大概會直接被吞噬吧。
他劃動四肢,往着上方遊去。
但幾乎同一時間,就生出一股更大的阻力,正在把他往下拉扯。猛然睜眼,那血混着不知名的雜質,而血海之中,浮沉着數不清的黑影,看不出面貌、性别、年齡...一副副骷髅,那些腐爛許久的手骨,沒有皮肉地、執着地、死死抓着他的身軀,空洞洞的眼眶裡,像是在流着淚。
他低頭看去,每具骷髅之下是更多的骷髅,密密麻麻的延申開去,似乎沒有盡頭,相互踩着,沒有生命的遺骸,已經失去了人形,不知道生前為何物;如蛛網一樣,鋪天蓋地向他湧來。沒有舌頭與聲帶的颚骨張張合合,許多不成形的呢喃,融合成一句句低語...
【為什麼...】
【停下來吧】
【為什麼要離開我?】
【對不起】
【不要走】
【求求你了,不要走,好嗎?】
【你不是承諾說...】
【一直以來辛苦了呢】
【好好休息吧】
【永遠留在這裡...不好嗎?】
【留下來吧】
【為什麼要繼續走下去呢?】
【睡吧,我在呢】
那些黑影越來越清晰,白骨長出了一張張熟悉的臉,長出了一雙雙熟悉的獨一無二的眼睛...血海之中的屍山不複存在,變成了那些如今隻存在于回憶之中的一道道身影,一時笑着,一時哭着,一邊歌唱,一邊嘶喊...像是故障的老式電視一樣,逝去與燦爛時的面貌交錯閃爍着,伸出一隻隻手,有的已經爬滿了皺紋,然而更多的是多麼年輕的生命。執過的每雙手都握着斷裂的刀,死在了沒人知曉的角落;那些曾輕輕吹奏出夜曲的嘴唇,幹涸、微弱地說着最後的遺言;那些一同栽植過的鮮花,最終在衣冠冢前無聲地向永遠失去的歡笑道别。
每隻拉住他的手都是那麼的溫柔,他知道那是以後,無論過了多少個世紀,都不可能再次感受到的溫度。
他。
猶豫了。
【對啊】
【為什麼一定要回去】
【明明回去的話】
【會很痛苦吧】
【那麼寂寞的人生】
【充滿了醜陋和悲傷】
【在這裡的話】
【以後】
【也不會再感到孤獨了哦】
【不開心的時候】
【會有随着風的笛聲】
【還有院子裡】
【遙遠的嬉鬧】
【流水落在竹子上】
【身邊有着愛你的人】
【會一直有人陪着你】
【我們】
【會一直陪着你啊】
一直嗎?
【一直哦】
【永遠也不會】
【再感到痛苦了】
四肢緩緩放松。更多的人淹沒了他。
就像是被擁抱着一樣。
某隻手覆上他的眼睛,如同以往他無法入眠的時候,某人總是會做的那般。
那真是......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