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四十分,雨絲開始飄落。張澤慧站在教學樓屋檐下,望着溫叙白的黑色轎車依然停在校門口,雨滴在車頂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她攥緊手機,林硯書發來的地址在屏幕上閃爍——“舊時光咖啡廳,學校後門右轉200米”。
“該死…”她咬了咬下唇,從包裡掏出折疊傘,卻沒有立即打開。
手機震動,是鄭穎兒發來的消息:「慧慧,查到林硯書确實在七年前資助過我們學校的貧困生項目!沈如亭說他和溫總都是你大學學長,這事越來越奇怪了!」
張澤慧皺眉回複:「我知道他們是學長,但當時根本不認識。現在要去見林硯書,他說會解釋一切。」
剛發完,一條新消息彈出,溫叙白:「在等你。」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她的心髒像被無形的手攥了一下。雨越下越大,水窪裡倒映着破碎的燈光。七年前那個雨夜…到底是什麼?
深吸一口氣,張澤慧做了決定。她撥通溫叙白的電話:“我…我臨時有點事,可能要晚一點。”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什麼事?”
“就…教師聚餐。”謊言脫口而出,她立刻後悔了。
“幾點結束?我去接你。”
“不用!”聲音太急切了,她趕緊補充,“同事們會送我回去。”
更長的沉默。雨聲在聽筒裡沙沙作響。
“好。”溫叙白最終說,聲音比平時低沉,“注意安全。”
挂斷電話,張澤慧胸口泛起一陣尖銳的愧疚感。她撐開傘,雨水在傘面上敲打出急促的節奏,像是某種警告。
舊時光咖啡廳藏在一條狹窄的巷子裡,裝修複古,燈光昏黃。推門進去時,風鈴清脆作響,林硯書坐在最裡面的卡座,面前放着兩杯冒着熱氣的飲品。
“你來了。”他微笑,金絲眼鏡後的眼睛在燈光下呈現出琥珀色,“我猜你喜歡焦糖瑪奇朵?”
張澤慧沒有碰那杯咖啡,直接坐下:“說吧,什麼雨夜?”
林硯書不急不緩地從内袋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先看看這個。”
信封裡是幾張照片。第一張是夜間車禍現場,一輛黑色轎車撞在路燈杆上,車頭嚴重變形。第二張是救護車旁,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人被擡上擔架——雖然面容模糊,但那輪廓分明是年輕時的溫叙白。
張澤慧的手指開始發抖:“這是…”
“七年前,六月十七日,A大後門那條路。”林硯書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那天晚上下着暴雨,你從圖書館回宿舍。”
第三張照片讓張澤慧的呼吸停滞——照片上是18歲的自己,渾身濕透地站在車禍現場,表情茫然,手裡緊握着一枚校徽。
“不…”她搖頭,“我完全不記得…”
“因為創傷後應激障礙,你失去了那晚的記憶。”林硯書推過來一份泛黃的病曆複印件,“醫生診斷是暫時性失憶。”
張澤慧盯着病曆上自己的名字,一陣眩暈襲來。照片中的場景像被雨水沖刷的水彩畫,模糊而遙遠。她努力回想,卻隻有零碎的畫面閃過——刺眼的車燈,尖銳的刹車聲,溫叙白滿是血的臉…
“為什麼…為什麼溫叙白從沒提起過?”她的聲音幹澀。
林硯書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因為那場車禍不是意外。”他傾身向前,身上雪松的氣息突然變得具有壓迫性,“當時有人要殺他,而你看到了兇手。”
咖啡廳的燈光似乎暗了一瞬。張澤慧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耳邊響起尖銳的耳鳴聲。
“誰?”她艱難地問。
“這正是問題所在。”林硯書重新戴上眼鏡,鏡片反射着冷光,“你失憶了,而溫叙白選擇沉默。七年過去,兇手依然逍遙法外。”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林硯書半邊臉龐,那一瞬間他看起來陌生而危險。雷聲轟鳴中,張澤慧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個錯誤——單獨來見一個幾乎陌生的人,聽他說這些駭人聽聞的故事。
“等等,”她強迫自己冷靜,“我當時隻是大一新生,根本不認識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車禍現場?”
林硯書輕笑一聲:“你不認識我們,但我們知道你。”他從手機調出一篇校園網文章,“《兒童行為心理學初探》,作者張澤慧。這篇文章當時在校園論壇引起不小轟動,溫叙白是教育學院研究生,對你的觀點很感興趣。”
張澤慧記得那篇文章,那是她大一時寫的課程作業,被導師推薦發表在校刊上。
“所以那天晚上…”
“溫叙白剛參加完學術會議回校,在車上看到了獨自走在大雨中的你。”林硯書的聲音帶着幾分玩味,“他讓司機停車想載你一程,就在那時,另一輛車突然沖出來…”
張澤慧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咖啡杯邊緣:“然後呢?”
“然後你成了唯一目擊者。”林硯書從錢包裡取出一枚破損的校徽,“認得這個嗎?”
銅質校徽上“B大教育學院”的字樣依然清晰,背面刻着“張澤慧”三個小字,邊緣有嚴重磨損痕迹。
“那天晚上你掉在現場的。”林硯書将校徽推到她面前,“溫叙白康複後一直在找你,但你轉學了。”
張澤慧拿起校徽,冰涼的金屬觸感異常真實。這确實是她的,大一那年每天都别在書包上。大二開學前父親工作調動,她确實轉學到了A大…
“畢業後你回到這座城市,溫叙白偶然發現你在小學任教。”林硯書繼續道,“他通過基金會資助學校,确保你能獲得教職,卻始終沒告訴你真相。”
張澤慧的思緒一片混亂。如果林硯書說的是真的,那麼溫叙白這幾個月來若即若離的态度、對她特殊的關注,甚至那些突如其來的幫助…都有了全新解釋。
“為什麼現在告訴我這些?”她直視林硯書的眼睛。
“因為危險又回來了。”他的表情變得嚴肅,“溫氏集團最近接手的教育城項目,涉及到七年前那起未破的案子。有人不想讓真相大白。”
窗外的雨更大了,敲打着玻璃窗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抓撓。張澤慧突然很想離開這裡,回到熟悉的安全地帶——她的公寓,或者…溫叙白身邊。
這個念頭讓她自己都吃了一驚。即使聽了這些駭人的指控,她潛意識裡依然信任溫叙白?
“我需要時間消化這些。”她站起身,把校徽放進包裡,“不管真相如何,謝謝你告訴我。”
林硯書沒有阻攔,隻是在她轉身時輕聲說:“小心溫叙白,張澤慧。他遠比你想象的複雜。”
推開咖啡廳的門,雨幕如注。張澤慧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在地上彙成小溪,突然不知該往哪裡去。回公寓?去見溫叙白?還是…
一把黑傘突然出現在頭頂。張澤慧轉頭,溫叙白就站在她身後半步,西裝被雨水打濕了肩膀,眼神深不可測。
“教師聚餐結束了?”他平靜地問,聲音裡聽不出情緒。
張澤慧的心髒狂跳起來,林硯書的警告在耳邊回響。但當她看着溫叙白被雨水打濕的睫毛,看着他為她舉傘而自己半個身子淋在雨中的樣子,某種更深層的直覺占了上風。
“對不起,我撒謊了。”她直視他的眼睛,“我剛才見了林硯書。”
溫叙白的下颌線條繃緊了,但除此之外沒有顯露任何情緒:“聊了什麼?”
“七年前的一場車禍,我的失憶,還有…”她猶豫了一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雨水順着溫叙白的發梢滴落。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張澤慧以為他不會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