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靈力如白虹貫日,正像哪位修士急速禦劍飛行,往青溟山方向去。
謝濟微心中歎了口氣,移開目光。
待謝濟微離開不久之後,傅寒川果然找上門來。
掌門心道仙君料事如神,一邊客氣道:“沒想到戮惡仙君親自前來,真是有失遠迎。不過我那師弟和弟子已經找到,仙君恐怕是白跑一趟了。”
傅寒川看他一眼,道:“何人帶她出禁地大陣?”
“她”當然指的是薛盈之,掌門心中腹诽姓傅的總是不合時宜的敏銳,皮笑肉不笑:“我那弟子是陣修,誤打誤撞,倒是被她破了陣。”
傅寒川眼神冰冷,審視着他的神情,片刻後淡淡道:“說謊。”
掌門心中一凜,正色道:“我不敢欺瞞仙君,仙君何出此言?”
傅寒川道:“是麼?”
話音剛落,他手中長劍铮然出鞘一寸,劍身寒光凜冽,大乘期圓滿的威壓頃刻傾瀉出來,幾乎将掌門壓迫得無法呼吸,甚至連神魂都隐隐生疼。
——那是“搜魂”的前兆。搜魂可以看見某一個人一生的記憶,然而被搜魂的人修為越高,受到的影響便越大。像他如果被傅寒川強行搜魂,輕則神魂渙散修為倒跌,重則魂飛魄散死無全屍。
掌門下意識按住劍柄,卻在拔劍的前一刻硬生生克制住了。
雖然他認為傅寒川純屬運氣好,被謝濟微撿回去代師收徒,犯了大錯也沒有被逐出師門,但也不得不承認,穩坐那麼多年的仙盟盟首,傅寒川确實有幾分實力,即使他們年歲相仿,修為已經天差地别了。然而傅寒川若是執意要搜他的魂,那麼他全力一搏,還是能讓他付出一些代價。
氛圍愈發緊張,半晌後卻是傅寒川先移開目光,道:“罷了。若是讓師姐知道,必然不高興。”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陡然溫和,甚至有一點點微不可察的委屈。然而謝濟微的死亡闆上釘釘,甚至是由他默認的——對于謝濟微這樣已經半步渡劫的大能,命牌破碎尚可能有一線生機,然而他和謝濟微之間的道侶契印卻能直接感應到對方的生死,做不了假。他沒有阻止衆多修士的吊唁,必然因為道侶契已經失效了。
——那麼此刻,他為何又生怕謝濟微知道,而放棄對他下手?
掌門驚疑不定地看着他,幾乎有點毛骨悚然了,卻見傅寒川将劍回鞘,那種令人窒息的威壓也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
傅寒川道:“打擾了,告辭。”說罷也不等掌門回應,便悄然離去了。
掌門:“……”
等傅寒川的身影完全消失,掌門才放松下來,驚覺握住劍柄的手心一片冷汗。他沉默良久,終于松開劍柄,長長出了一口氣。
傅寒川離開青溟山後,本應回仙盟,猶豫片刻,卻又到了禁地。
他接到來信後,便立即趕往禁地,然而裡面空無一人,隻有遊蕩的邪魔。他仔細探查了幾次,都沒有找到另外一個人的痕迹,仿佛那天的悸動隻是一個幻覺。
按他平日的行事作風,必然不會再回禁地查看,但今日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重新回到了這裡。
他半跪在地上,手掌輕輕貼在地上。
下一瞬間,磅礴的靈力從他掌心傾瀉而出,在片刻之内迅速覆蓋了這片禁地,任何一絲動靜都印刻在了他腦海裡。
——然而什麼都沒有。腦海裡一片沉寂,沒有回響,就像那道封印在他神魂深處的道侶契,已經百年不會給他回應了。
他慢慢松開手,巨大的靈力損耗甚至讓他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但他隻是握住劍柄,一點點握緊,神色如塵封般毫無波瀾,一如以往。
*
另外一邊,謝濟微已經離開青溟山很遠了,途中上了一隻小船渡江。
她靠坐在船上,微風徐徐,輕輕吹動發梢。
船夫邊劃船,邊唱歌,歌聲悠揚質樸,歌詞抑揚頓挫,謝濟微仔細聽,似乎講得是一個修士的故事。
她略感興趣,等船夫唱完了,便問道:“船家,這唱的是什麼人?”
船夫道:“這是我們這出來的大仙人!你是外地人吧?”
謝濟微道:“是。”
船夫了然道:“怪不得沒聽過。這裡幾百年前有一個樂坊,裡面有一個琴師,據說是宮裡出來的。有一天他在湖上彈琴,天上突然飛來了幾百隻仙鶴,圍着他轉。不僅如此,那時本來是正午,他彈着彈着,天上忽然出現了一輪月亮!”
謝濟微很捧場:“如此異象,想必這個琴師便是仙人吧?”
船夫道:“正是!他彈完之後,就有幾個人騰雲駕霧,把他帶走了。大家都說,他天生仙骨,隻是命途坎坷,因此流落在外,待時機成熟,便登上仙途了。”
謝濟微道:“确實是一段美談。”
她看向江面,隻見江水浩浩湯湯,遠處水天一色,行舟于其上時,不免會生己生浮遊、而天地浩渺之感,在此地悟道,倒不算奇怪。
船夫卻道:“如果僅僅是這樣,倒也不能被人口口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