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濟微睜大眼睛,那人形卻很快消失了。她還想再看,長老們卻已經紛紛往外走去。
她猶豫片刻,此時已經有長老注意到她遲遲不動,向她投來疑惑的目光。她看了一眼段箫,最終還是走了。
那天晚上她練完劍之後,總是想起段箫和那個血色的人形。
那時她築基不久,還未能用打坐修煉替代睡眠,于是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終于沉沉入睡。
她夢見自己重新來到了主殿,一旁的師父仍然在為段箫護法,而段箫靜靜躺在那裡,身上血霧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而卻有另外一個人坐在段箫身邊,一邊抓住他的手,一邊慢慢俯身,額頭與他的額頭相貼。
那人黑衣黑發,披散的頭發擋住了他的側臉。
似乎察覺到謝濟微的視線,那人直起身,轉過頭來。
那一瞬間謝濟微看清了他的臉,面容清隽,卻與昏迷中的段箫幾乎長得如出一轍!
謝濟微心中悚然,卻很快發現了異常。段箫不問世事性格純粹,而這人眉眼間有一種不懷好意的邪氣,和段箫大相徑庭。
那人略微詫異地挑眉,很快古怪地一笑。他沒有動,卻有黑色的霧氣從地上席卷而上,向謝濟微沖過來!
謝濟微下意識想動,卻發覺自己的身體仿佛僵住了。正當霧氣即将接觸到她時,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擡起,随即一把劍橫空出現在了她手中,緊接着她握劍、出劍,頃刻将黑霧逼退。
那人臉色終于變了,他站起來,然而謝濟微身形如鬼魅般上前,一劍斬出!
那人身體一分兩半,然而傷口處卻沒有鮮血奔湧而出,隻有黑霧緩緩流出。
他若有所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忽而一笑:“……原來如此……”
他深深地看了謝濟微一眼,沒有再說話,化為一道黑煙,鑽進了段箫的體内。
随後那把突然起來的長劍也消失了,謝濟微發現終于能夠操控自己的身體,輕微一動,猛然驚醒。
室内一片寂靜,隻有謝濟微急促的喘息聲和怦怦心跳聲。
她心中驚魂未定,隻覺頭疼欲裂,仿佛刀割般痛苦。如果她已到化神期,便會知道這是魂魄強行離體的後遺症;現在她隻是靜靜躺了片刻,便翻身下床,向主殿狂奔而去。
然而等她趕到時,卻被告知段箫已經脫離危險,而封榮仙君有所體悟,閉關去了。
她站在大殿門口,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她所見所知,都提示她此事非同小可,應該立即禀告掌門,然而隻有她能看見的血霧和黑霧,卻及時阻止了她。
她雖然年紀尚淺,卻已經對危險有一種敏銳的直覺。她不知為何,卻隐隐覺得一旦被人知道,就會有不詳的事即将爆發。
她站立良久,終于一步步走下了大殿。很久之後她終于知道,那一天她走上了一條截然相反的路,一條既定的道路,孤獨、黑暗和死亡,從此貫穿了她的前半生。
思緒回轉,謝濟微重新想起剛才所見的怨氣。
後來她才得知,那血色的霧氣便是怨氣,然而其他修士看不見,隻能通過被怨氣影響的人來判斷怨氣的深淺。
她思忖片刻,想起剛才所見的琴生。他身上雖然也有怨氣,但卻非常之淺,比起其他人可以忽略不計。又想起方才掌櫃提到琴生會連演兩場戲,讓她有空便去看看。
她于是下樓,問了戲台的地方,徑直往那邊去了。
謝濟微來到戲台時,第二場戲剛好開始。
她找到一個位置落座,卻聽有人小聲道:“那把劍呢?還沒拿過來?”
另外一個人也小聲道:“不見了……不過我找到了另外一把劍,應該也可以用。”
第一個人道:“你真是……算了,趕緊拿過去,不要耽誤了。”
她看過去,隻見兩個人身穿短打,正向戲台後方走去,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把長劍,劍鞘樸實無華。
她視線在那劍上一掃,又落到一旁的告示牌上。
隻見那牌上寫了“潛龍躍淵”四個大字,下面密密麻麻寫了這出戲的介紹。
原來前朝皇帝昏庸無能,任人唯親、奸佞當道,殺盡忠臣。而其中一位忠臣的女兒先前也被罰入冷宮,得知自己父兄皆被殺害,便暗地籌劃,組織人手揭竿起義。這折戲便是改編于此。
台上正演到妃子得知父兄噩耗,悲痛欲絕難以抑制。出演妃子的正是琴生,他演得果真極好,唱腔哀婉,神态悲恸。
坐在謝濟微旁邊的人忽然低聲說:“‘抱琴仙君’還在宮中時,似乎曾為太祖彈奏過。”
另外一個人也壓低聲音道:“正是。說起來,仙君和太祖也是頗有一段淵源。”
她繼續看那介紹,後來前朝末帝被殺,妃子便登基稱帝,改朝換代,是為開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