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一瞬間蔓延到了整個村莊,所有人驚慌失措,卻無法阻止他,一個接一個喪命在他手中。剩下幾個人僥幸躲過一劫,然而多日不吃不喝,也在死亡邊緣了。
而那人早在幾日前便離開村莊,朝外面去了。
修士立即傳信,讓周邊的修士都來抓人。所幸村莊地處偏遠,那人走了那麼久,還沒有造成更大的傷亡。
抓到他時,那人神态自若,幾乎看不出他殺了那麼多人。然而先前為他驅邪的修士立即看出來,盡管面容相似,言談舉止間,那人已經和之前判若兩人了。
他被侵蝕得相當嚴重,甚至可以稱得上被奪舍了。這樣的例子從未出現過,當時幾乎所有沒在閉關的大能都親自前來查看,卻發現他身上的怨氣極其複雜,除了最早發現的、源自于一個慘死之人的怨氣,還有數百人的怨念,其中最深重的,竟然來自他自己。
活人生怨,前所未有。于是便有一個大能施展搜魂之術,試圖看清前因後果。這一看,卻令他極為震驚:原來那人親眼目睹過最先那人被活生生毆打緻死,心中害怕,時時想起此事,午夜夢回時,也常被驚醒。
如此時日一長,他的神智也變得渾渾噩噩,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直到有一天他猛然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手下竟然死死摁着一個人,将他整個臉都按在水下。驚慌失措下他松開手,卻發現那人已經死了。
危急之時他卻變得異常冷靜,眼看四周無人,便将自己的痕迹都收拾幹淨,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在那以後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偶爾幾次醒來,都是目睹“自己”殺死另外一個人,為“他”掩藏行蹤。其實一開始他的行為非常拙劣,然而随着死亡的人越來越多,引起的恐懼驚慌越強烈,他的力量也越來越強。
搜魂的大能低聲道:“幾乎像是……像是他從恐懼中獲得力量一般。”
修士為他驅邪之後,他終于清醒了一段時間,然而随着衆人異樣的目光日益增長,那種相似的恐懼又出現了——隻是這一次,他卻在心中暗自期待另外一個“自己”的出現。
“他”很快回應了他的願望,再次出現在了他的身上。隻是這一次,他卻被完全取代,永遠失去了自己的意識。
回憶很快來到了結尾,搜魂的大能面色難看:“這根本不是怨氣!——它是另外一種、另外一種——”
話還沒說完,他卻突然吐了一大口血出來!
衆人紛紛色變,連忙為他調息療傷。
過了許久他才緩過來,一字一句道:“這不是怨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怪物。它由人心中的恐懼誕生,又從恐懼中攫取力量……剛剛我意識到這一點,心中稍有異動,就立刻被它發現了。——隻要有一絲畏懼,便會被它抓住機會,趁虛而入……”
看到這裡,即使外面烈陽高照,謝濟微還是通體冰冷。她已經全然明白為什麼這件事不能告訴任何人了,因為一旦被發現,就會造成難以預料的慘烈後果。
“我們一開始還想能否消滅它,”掌門怅然道:“然而隻要是人,就會有軟弱之處,哪怕是半步渡劫的修士,也不能避免。
“隻要不恐懼,就不會有可趁之機。可是說起來容易,又有誰能完全抛卻恐懼?尤其是當同伴一個接一個被侵蝕,不得不親手将他們殺掉……當時我們一籌莫展,已經決定将這件事埋藏起來,等知道這件事的人全都死了,或許還能求得一線生機。”掌門喃喃道,神情變得迷茫。
她看向謝濟微,忽而微微笑道:“所幸天道似乎也不想看到人徹底消亡于恐懼之中,于是讓我們'看'到了你的存在。”
謝濟微道:“我麼?”
“是,”掌門道:“你生來便塵緣斷盡,遊離于三界之外,無畏無懼,無欲無求,是天生的修仙奇才,也是唯一能夠抵抗它們的人。我們無法得知你是誰,又會在什麼時候出現,隻能留下一道殘魂,在時機成熟時,指引你探尋到往事。”
“幸好在我們即将消散之前,你終于來了。”掌門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仔細審視着謝濟微:“我本以為你會孤身前來,卻沒想到你會與他人結下道侶契。你确實能夠完全消滅它們,卻無法阻擋它們源源不斷地滋生。”
她的語調放緩,聲音溫柔,然而内容卻殘酷無比:“隻有獻祭和死亡,才能真正毀滅它的源頭……這一點,我們已經驗證過了。隻是我們不如你,因此隻能暫時抑制它。現在,輪到你了。生與死、愛與義,孰是孰非,想必你已經做好抉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