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你是怎麼做到的?”她問。
“我一吹,就把它們都吹走啦!”封榮仙君笑道。
“不對,”謝濟微認真道,她當時還年幼,聲音稚氣未消:“這是法術。師父,我要學!”
“好吧,”封榮仙君微笑道:“這個法術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來,首先将靈力彙聚到手心,然後……”
……
她将另外一隻手覆到手背上,輕輕閉上眼睛。
……
“師姐,”傅寒川手裡拿着一個酒杯,眼神亮晶晶的:“從今天以後,我們就是道侶了。”
他将酒杯一飲而盡,放下來握住她的手,神情毫不掩飾欣喜:“從此以後,我們白頭偕老,永生永世不分離。”
他手心的溫度驚人的高,那麼炙熱,幾乎要将她的手燙傷。
……
“當然有。”謝濟微沒有睜開眼,隻是淡淡道。
“謝濟微”笑了起來,她走到謝濟微身後,雙手虛扶在她的肩上。之前兩人明明不能相互觸碰,此刻“謝濟微”的手卻詭異地“陷”進了謝濟微的身體,一點一點消失在半空中,仿佛在和謝濟微融為一體一般。
“自從前輩們告訴我,需要用我的性命來徹底讓魔消失後,我便一直在想,我的出生、我的修行,是否早就暗中注定了,”謝濟微道:“師父說我天生便遊離于俗世之外,因果已了,是修道的絕佳根骨。從我記事以來,我便潛心修煉,旁人或受心魔所擾,或遲遲無法悟得玄機,而我卻始終沒有遇到阻礙。
“我心中感激天道所賜,卻也片刻不敢懈怠,隻盼修為有所成後,能不負師父和師伯師叔的教誨。然而後來我才發現,這一切或許也是天道的安排,它令我擁有千載難逢的天賦,一路順遂的命途,便是讓我有朝一日獻出自己的生命,以助它守衛這一方天地。”
“不錯,”“謝濟微”柔聲道,她的身體已經和謝濟微離得很近了,半隻手臂都消失在了謝濟微的身體中:“不過,為什麼是你呢?為什麼偏偏是你,要承擔這一切?要舍棄自己的修為,舍棄自己的親人,舍棄自己的摯愛,看着他們因為你的死而痛不欲生……你本來可以不用承擔這些,即使天翻地覆,又和你有什麼關系呢?隻是天道不僅給了你絕佳的天資,還給了你束縛,讓你受困于所謂師門責任和道德,不能從心所欲。現在你已經為天下死過一次了,好不容易重生,趁着你的道侶還在,和他好好過一輩子吧……他等你已經等得夠久了,你再不回來,恐怕他很快也要随你而去了。”
“你覺得,我是因為外界的約束,才不得不去麼?”謝濟微道。
“不是嗎?”“謝濟微”微笑道:“你師父從小就教你,修士既承天地之恩,能納靈力于體,就需承擔天下興亡之責,講了那麼多年,你心裡如何想,不重要,隻是你也習慣這樣去做了。不過你心中既然有怨,想必也是不願去做罷。”
她的臉已經開始漸漸消融,忽然聽到謝濟微輕輕笑了一聲。她微微一怔,聽到謝濟微道:“錯了。無論天道想怎麼做,也無法影響到我一分一毫。若我無意,即使天生仙骨,也無法踏入道途;若我有意,便是刀山火海,也不在話下。”
謝濟微睜開眼睛,一把抓住身後人的肩膀。“謝濟微”驚愕地睜大眼睛,隻見她的手如鐵鉗般死死扣住“謝濟微”,将她一點點從自己身體裡“撕”了出來!
“謝濟微”吃痛,發出一聲尖銳的、完全不像人能發出的尖叫,隔得那麼近,幾乎能将耳膜震裂。然而謝濟微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仍然牢牢抓住她,一字一句道:“我從未後悔過我所做的一切,隻是遺憾不能早點識破你們的詭計!”
話音剛落,隻見大殿中天旋地轉,扭曲的視線中光陰一寸寸倒流,傅寒川和江談決倒退着回到殿中,封榮仙君的靈牌回到傅寒川的手中,兩人又倒着走出殿門,重新将大門關上。池諸山上積雪消融,枯樹眨眼之間枝繁葉茂,又變為幼苗,回到土中。山外四處被邪魔侵占的區域漸漸縮小,拔地而起的法陣也消失在了空中。
幻境中的一切都在回溯,最終定格在了萬丈深淵之上、利刃穿喉而過的那一刹那。
謝濟微沾滿鮮血的手顫抖地想要抓住劍刃,卻在半空中頹然地松開,垂到身側。
她面前的人漠然地看着她,毫無猶豫地将長劍抽出。鮮血四濺中謝濟微向後倒去,手中卻隐隐有金光閃爍——那是她的神魂凝煉化形而成,凝聚了她最後的靈力和苦修一生的魂魄。
一個大乘期圓滿修士的神魂引爆,足以将這方天地夷為平地,連她面前的人、以及剩餘的邪魔,都會化為灰燼。而那道連接邪魔和人間的裂縫,也将就此湮滅,不複存在,邪魔也再無法通過它侵擾這個世界。
——這才是她既定的結局,盡管在此之後,她便會魂飛魄散,徹底消失于天地之中。哪怕窮盡一切,也無法令她的魂魄回到歸墟,再次轉世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