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她墜入懸崖的那一刻，她的手指卻微微一頓，金光也随之一停。僅僅隻是短短一瞬間，黑霧便一擁而上，無孔不入地鑽進她的身體。

邪肆的魔氣在她身體裡橫沖直撞，四處破壞她的經脈，将她的修為蠶食得一幹二淨，就連意識也開始沉淪下來，隻能看着眼中的景物急劇縮小，卻連擡擡手指的力氣也沒有了。

就在黑霧即将把她淹沒的那一刻，她指間黯淡、接近消失的金光忽然一閃，跳進了手中的劍，随後失去了意識。

她消失在懸崖之下，而懸崖上的人一振長劍，收劍回鞘，在白骨的簇擁下離開了。很快這裡所有東西的消失了，隻剩下幻境之外的謝濟微和被她牢牢桎梏住的“謝濟微”。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謝濟微”忽然狂笑起來，她笑得過于劇烈，忍不住彎下腰來，再擡頭時，眼角甚至溢出了眼淚，然而她依然在笑：“原來你那時已經猶豫了……那你又和我說什麼後不後悔？你本來可以結束這一切，卻因為私心而不願獻祭自己的魂魄，那麼多人因你而颠沛流離、早早喪命……你重生回來的這一世，都是你偷回來的！”

“不對，”謝濟微搖頭道：“你比我更清楚‘魔’的本質是什麼。即使當初我沒有猶豫，也隻不過能抵禦得了一時，幾百年後，你們又會卷土重來。”

“謝濟微”止住笑聲，冷冷地看着她。她出現以來，臉上神情一直都是相當遊刃有餘，此刻終于露出了一絲破綻。

“在你臨死之前，可沒有想過那麼多。”“謝濟微”道：“你隻是單純不想死，也不想就此徹底離開你的道侶。這些不過是你事後找補罷了。

“不錯，”謝濟微道：“我死之後，殘魂躲在劍裡修養，那裡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我在那裡想了很久，想是否因我之私，造成彌天大罪，”

她空出來的一隻手向上一翻，握住了長劍，劍尖抵住了“謝濟微”胸口。

“後來我終于想明白究竟該如何對付你們，”謝濟微淡淡道：“既然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又如何能做到沒有一絲一毫的私心？隻是我所做的一切，皆應由我擔下，還輪不到你來評判。”

謝濟微手上微微用力，長劍穿進了“謝濟微”的胸口，傷口處冒出黑霧，發出“滋滋”的、宛若被灼燒般的聲音。

“謝濟微”面容扭曲，身體劇烈掙紮，卻還是被謝濟微牢牢抓住，隻能聽她繼續道：“你從恐懼而來，又随恐懼而去。或許早在我第一次見到你們的那一刻，你已經從我的心中誕生出來，那麼多年來一直藏在我的身體中，從我對死亡的畏懼中汲取力量。直到今天受人所召，想要奪舍我，才出現在我面前。

“隻是現在我已不再害怕，”謝濟微低聲道：“恐懼什麼，就去克服它。既然木已成舟，再怎麼痛恨也無法改變，我該做的，便是盡自己所能。”

她将劍用力往前送，力道之大，将劍身都沒入了“謝濟微”的身體中，隻留劍柄還在外面。“謝濟微”張開口，似乎還想說什麼，身體卻開始一寸寸瓦解。

謝濟微抽出長劍，松開她，隻見她踉跄地向後倒去，卻很快化為了黑霧，消失在了空中。

這一方懸崖又終于回到了寂靜當中，謝濟微凝望着前方，眼神中情緒複雜難以分辨，最終隻是輕輕閉上了眼睛。

再一睜眼，她回到了現實當中。

隻見廣場中黑霧彌漫，視線所及之處，修士都被霧氣緊緊纏繞，雙目緊閉，陷入夢境當中。不時有人驚叫、大吼、哭泣，顯然都如她一般，夢見的都是自己最恐懼、最殘酷的過往。

謝濟微環視一周，憑着記憶尋到了那本引得衆人紛紛翻閱的典籍所在之處。隻見那本書漂浮在半空，翻開到中間一頁，旋轉攪動着旁邊的黑霧。

謝濟微并指一點，那本書便飛到她的手邊。她合上書，然而黑霧毫不受影響，仍然向四處湧動，甚至還想往她身體裡鑽，隻是始終找不到缺口，隻能在她身周打轉。

她将書收入囊中，餘光中卻看到一點寒芒從她身後的黑霧中探出，向她身後刺來！

那來得太近太快，已經來不及躲避，她隻能舉劍一擋，登時覺得手臂一麻，胸中氣血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