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我根本不想讓十年前的雲雀知道啊!求婚失敗一百次什麼的聽起來也太命苦了!
還有,居然有一百次嗎?!十年後的雲雀完全沒和我說過,他隻說我拒絕了他不止一次。但一百次聽起來也太命苦了吧?!而且都被拒絕這麼多次了還要求婚嗎,這個婚是非求不可嗎?!簡直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再屢戰屢敗再屢敗屢戰的無限循環啊!
雲雀的眉梢動了動,視線轉向弗蘭,神情若有所思:“……十年後的我和凜真求婚?而且失敗了一百次?”
不對。
這事兒鬧得那麼聲勢浩大人盡皆知嗎?!兩個人的求婚為什麼搞得瓦利亞那邊也知道啦?該不會整個彭格列都傳遍了吧?你們是有多八卦啊!黑手黨的生活很無聊嗎?!
“啊,Me說錯話了。”弗蘭表情不變,鎮定自若地道,“其實你沒有和古賀前輩求婚,也沒有失敗一百次。忘掉吧,Me在說夢話。”
越描越黑了!而且又強調了一遍!!弗蘭!!!我咬牙切齒地想,我不會放過你的……絕對……
他果然是六道骸的學生。十年前的六道骸也曾讓我生出過這種怨念的想法。現在可倒好,他的學生接過他的衣缽了。你們霧守到底有什麼毛病?啊,沒有說庫洛姆的意思,我的小凪當然是好孩子啦。
“戰鬥結束之後,我會自己找凜真問清楚的。”雲雀恭彌冷淡地說,收回視線,仿佛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在那之前,先把礙事的人解決。”
沒放在心上個鬼啊。我還不了解他嗎?他絕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啊!!
我都覺得我應該感謝突然出現的Ghost,打斷了這可怖的求婚地獄。Ghost是平行世界的白蘭,擁有吸收她人火焰的能力,一時間衆人都束手無策,直到沢田君出現。他的決心前所未有地燃燒,我看得到。世間一切能量波動——包括死氣之炎——都在「鳳凰」眼中無所遁形。
打完了Ghost,世界的最終Boss白蘭終于登場。遺憾的是,我仍在夢中,我的夢即是涅槃的繭,涅槃結束自會醒來。
我的觀戰感想如下:白蘭自己就是人權超模,他還好意思ban我?
尤尼燃燒了她的生命,她的靈魂,正如她們家族世代傳承的血緣與詛咒,大空的彩虹之子總是在不斷地疊代,無可避免地走向既定的終點。
那個叫伽馬的原黑魔咒幹部也随她而去,兩人的外套無聲而輕盈地飄落,如同稍縱即逝的落雪,轉瞬流失的生命,花與火共同凋謝,她們那燃燒的靈魂也無可逆轉地永遠熄滅了。
——真的嗎?
宇宙中劃過兩枚渺小絢爛的光點,在她們徹底墜入虛無的永恒之前,我以鳳凰的意志攔截了她們。
我輕柔地剝開“光點”的外殼,使之袒露出柔軟的内裡。虛弱的靈魂核心已然停止燃燒,但也即将化為灰燼。
【……古賀小姐?】
那是尤尼的聲音。美麗而澄澈的橙色靈魂掙紮着變換姿态,最終凝結成了等比例縮小的尤尼,她看起來簡直像是拇指姑娘,那張溫柔的、疲憊的、無悔無怨的臉龐上滿是無奈與困惑,【雖然很遺憾,還沒來得及好好了解古賀小姐……但是,已經足夠了。我走到這裡就可以了。】
伽馬的靈魂默不作聲,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并非承載着七的三次方力量的大空彩虹之子,靈魂強度也遠不如尤尼。不過,即便是此刻的尤尼,從她喉嚨中溢出的也不過是徹底湮滅前的臨别之語——本該如此。假如我不加幹預的話。
【客套話就不多說了——但我很高興,因為尤尼和我心意相通。我也感到遺憾,我睡了太久,還沒來得及跟你成為朋友。】我說,【其實我還挺喜歡你的。】
【……古賀小姐,其實是平等地對每一個女孩子散發善意。】她笑了一下,嗓音很輕,聲氣與她的生命之火一般微弱。
微弱,就意味着生命之火還在,就意味着還能救一下。
【我真的不會再說廢話了,總之,尤尼燃燒了全部的生命之火,對吧?你正是為此而——死,的。】第一次,“死亡”這個詞語在我喉間顯得無比幹澀,我頓了一下,才将這句話完整地說出來,【那麼,很簡單,再給你和伽馬注入足量的生命力就可以了吧?】
她輕輕地搖頭,說這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在世界盡頭和古賀小姐相遇……但是,真的已經足夠了,我已經沒有怨言了。】
【這可不行,】我一本正經地說,【咒術師、不對,黑手黨沒有無憾的死亡。假如你真的毫無遺憾,那你就命不該絕。所以……複活吧,我的愛人!】
【……?】
不對。
我重新道:【複活吧,尤尼!還有伽馬!】
【……欸?!】
我可不是在開玩笑。鳳凰體内蘊含的能量遠遠大于一顆燃燒的恒星,祂的優先級和維度遠在七的三次方之上。雨收雲歇、死斷生絕,那都與我無關。鳳凰高于整個宇宙。
尤尼和伽馬的靈魂光點變得愈發明亮,逐漸擴大,很快膨脹成光團、光球,直至擁有了人類的雛形,我按着她們倆的後背,輕輕地一推。
【回去吧。】我說,【再見啦——這次是真的馬上就會再見,我也該醒過來了。】
【……即便動用我們一族的預知能力,我也始終無法窺知古賀小姐的未來。】
尤尼最後望了我一眼。她的雙眸簡直是世上面積最小的海洋,徘徊着溫和的浪潮,那海面徜徉着細碎而潤澤的波光。大空的彩虹之子微微地笑起來,【不過,謝謝你,古賀小姐。請盡快醒過來吧,我真的、真的很期待與你再會。】
【放心吧。】我說,【我的“涅槃”馬上就會結束了。】
我是個守時守信的人,說馬上就是馬上;我也真的很會踩點,涅槃完成時,白蘭已經被沢田君打倒了。更準确地說,他直接被轟成灰了。哇啊,XBurner的威力也太過分了吧。
我以鳳凰的形态怡然掠過天空,火紅的雙翼懸在這片廢墟之上,宇宙中最至高無上的無限生命力降臨于這片土地,萬物曆經枯榮,原本垂死的林木重新拔地而起,灰敗的植被也為之再度綻放生機。
我聽到沢田君的聲音,他已經很疲憊了,嗓音也有些微的顫抖,卻不得不為這忽如其來的異狀打起精神,“……那是什麼?”
世人仰視我。正如萬物與衆生朝拜鳳凰。
我透過鳳凰的雙眼俯瞰地面上的人,她們此刻如此渺小,莫過于一粒泥沙,無數個可以忽略不計的小點。
但我突兀地望進雲雀恭彌的雙眼。我的幼馴染,他也在望着我。
他也在我之下,在地面之上。我的目光擦過他的臉龐,他依然冷徹,依然美麗,堪稱一成不變。雲雀恭彌站在原地,擡起頭,一動不動,卻仿佛跨越了漫長的時光,在夢境的盡頭,在宇宙的原點等待與我相見。
……恭彌。我想,在心中輕輕地念着他的名字,我的恭彌。
崇尚物哀的作家是如何以古典感傷的筆觸描寫其筆下的美人的?我從未深入研究過,卻在此時微妙地與那些作家達成共鳴。文字無從框定他的典雅、眉眼、鬓發、鼻梁,因為美是無法被語言局限的,正如情感是無法輕易表達的。
五感被無限放大,我明明高懸于天際,卻看得見他啟張的嘴唇,聽得見他沉穩帶笑的音調,他說:“那是凜真。”
他認出了我,也念出了那句最短的咒語。那麼簡潔,那麼短促,然而,它比一切術法、一切奇迹都更具魔力。
“——欸?!”
“古、古賀?!那是古賀嗎?!”
“古賀前輩?!真的假的啊?”
“那個古賀?!極限地飛在天上嗎?!”
“呃,古賀小姐……?”
衆人七嘴八舌,但那真的重要嗎?我已聽不見她們的聲音了。
因為我眼中唯他一人。
鳳凰的身軀不斷地縮小,在我體内凝成縮影,換我穩穩地落在地上——啊,其實是落在雲雀懷裡,就像指環戰時那樣,我還是這麼會選地方。
他也像那時一樣,像此前的每一次一樣穩穩地接住我,我們的臉龐無限貼近,額頭抵着額頭,呼吸交錯,就連眼眸也幾乎融為一體。我在他的骨中,他在我的肉裡。
我們挨得這麼近,仿佛連話語都要先一步落入彼此唇間,而不是飄進耳朵裡,他微垂的眼眸中含着一絲很淡的笑意,“你睡醒了嗎?”
“睡醒了哦,偉大的凜真陛下終于回到了她忠誠的地球——”我摟着他的脖子、他的肩膀,眼睛亮晶晶的,“而且我現在強得可怕哦。”
“是嗎?”雲雀恭彌抿起嘴角,那唇瓣形薄色淡,總有幾分寡情,卻在此刻很快地融作一絲微挑的弧度,“回去之後慢慢說給我聽吧。”
終于結束了、終于能回到屬于我們的十年前了,我興高采烈地點頭:“嗯!”
背後傳來一道幽幽的男聲:“……于是,古賀前輩就這樣旁若無人地和幼馴染膩歪起來——噗嗚。Me會痛的哦,古賀前輩。”
無形的利刃于瞬息間刺入弗蘭的青蛙頭套。我面無表情地收回手。
——光顧着跟雲雀膩歪,都忘了揍你了。
*
白蘭被打敗,因果線被修改,迄今為止他所造成的一切破壞、引發的所有災難都歸于零點,曾經犧牲的人也因此得以重生。
世界重啟。
“啊,等我很久了嗎,恭彌?”
某個人微笑着說,“抱歉、抱歉——不會再讓你目送我的背影了。”
我們相遇。
“……不。”
胃裡好像有蝴蝶在飛。
他擡起頭,感到一種飽脹悶鈍的幻痛在器官内遊蕩。這個人曾在他的記憶中達至永生,又在今日此時化作一個複生的奇迹,從此以後,她将不再是他空洞胸口中無法觸及的幻影。
他望向這個凝實的、不再是幻影的幻影,望向這道他時常目送的背影,輕笑一聲,“——我總是很擅長等待。”
我的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