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沉聽得趙棠梨喊叫，慌亂跑了過來，額間還有兩滴汗珠，這花園離他借宿的客房很近，隻要趙棠梨大聲呼喚，他定是能夠聽見的。

而他，也不會裝作聽不見。

慕沉就是這般善良的人，對任何人都是這模樣。

“聽聞表妹呼喚，可有事？”

慕沉在夜裡讀書，披着外裳，匆忙跑來時，别說衣裳，連鞋子都沒有穿好。

“表兄準備歇下了？”趙棠梨問他。

慕沉這才發覺自己衣着不整，他也顧不得那麼多，目光追随着賊人的方向，将趙棠梨和妙仙，始終都護在自己的身後。

趙棠梨撿了從他衣角滑落的外裳，重新給他披上，像熟悉不已的故人随意之舉。

慕沉一眼看到了她披衣裳時，燙傷的手。

紅色的那一片，像白玉被侵染了一大片雜色。

在此之前，趙棠梨的手上從未出現過傷。

而且她今日還戴了一個藍色的玉镯子。

連慕沉這個趙家外人都知道，趙棠梨喜歡金銀，從不佩戴玉石，與趙浮岚是截然不同的喜好。

見到賊人離府，慕沉這才忙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從發冠到衣襟再到鞋靴，而趙棠梨則始終神情淡淡的掃着他。

沒有絲毫閨閣女子的避諱，眼裡像在看他，卻更像是在透過他看着另一個人。

慕沉生出一絲疑惑，趙棠梨在想什麼人？

趙府是前任兵部尚書府邸，修建得不小，有東西兩府。老太太與二房三房皆在東府，如今謝玄晖鬧在西府牆角，驚動的人也該是不多的。

趙棠梨收回視線，問道：“妙仙，父親今日歇在誰的院裡？”

妙仙不假思索：“大概是林姨娘院裡。”

林姨娘，趙棠梨對此人印象不深，隻記得大概住在府邸靠東邊的院子裡。

那兒倒是距離府邸的西牆隔得遠，驚不到。

趙棠梨聽着院外熱鬧的聲兒，謀劃道：“妙仙，你去告訴林姨娘院裡的嬷嬷，金耀日子時，金蟬送子，集天地之精華，乃是有孕的好時機，若是錯過了這般機會，日後可就難等這種佳日了。”

好孕時機，哪是未出閣的女子能說出來的話！

慕沉吃驚不已，果然剛才他對趙棠梨的疑惑沒錯。

趙棠梨不知從哪裡沾染上了世俗氣息，讓原本就貌美的少女一下鮮活了起來，像話本子裡的人，突然立起來了。

慕沉不自覺的握了握拳，心中卻有一種恍惚感。

慕沉看了趙棠梨許久，都未曾挪開目光。

久到，讓趙棠梨無法忽視，她扭頭對上慕沉的眼，四目相對，知自己逾越失禮，慕沉忙收回視線。

府邸外，傳來重物落地與刀劍出鞘之聲。

謝玄晖被抓了。

趙棠梨差人叫來秋管家。

“見過三姑娘。”

秋管家疑惑，本該早早就寝，不問府邸俗事的趙棠梨為何在這裡，還與府中另外一個最不問府邸事的表公子站在一起。

“三姑娘未曾就寝，若是驚動了柳嬷嬷……”

趙棠梨嘴角帶笑，溫柔道：“秋管家，我睡不着，出來走走。柳嬷嬷雖是老太太跟前的人，但這手未免也伸得太長了些，管家可覺得？”

語氣帶着幾分嬌嗔，從趙棠梨嘴裡說出，看似撒嬌，實則意味不明。

秋管事抹掉頭上因得剛才一番追逐，鬧出的虛汗。

“三姑娘請吩咐。”

倒是識趣。

趙棠梨莞爾一笑：“秋管家，祖母年事已高，此事無需驚動她。”

“父親正在林姨娘屋裡，如今刺殺官吏之事層出不窮，也不便驚擾了父親，若是刺客是對着父親來的，見到父親魚死網破、拼死一搏，該如何是好？”

“至于母親，近來夢魇頻發，更是不可擾了她去。”

秋管事是個聰明人，知曉趙棠梨的言下之意。

秋管家：“那讓金吾衛将人押進衙門大牢？”

如今謝玄晖父親信陵侯，正任十萬禁軍總指揮使，掌長安十三衛，送謝玄晖金吾衛衙門大牢，不是将人送回家裡去了嗎？

趙棠梨隻讓沒認出來這麼個人。

“黑衣人夜潛我趙家，定生有不軌的心思，我自然是要會一會他的。”

“三姑娘嬌貴，怎可見此賊子……”

秋管事還是擔心趙棠梨安危。

趙棠梨看着杵在這的慕沉，道：“有表哥在，表哥是太學學生，又是舉人身份，他出面審問，自然是無礙的。”

“表公子？”

秋管事看向慕沉，有些猶疑。

慕沉在趙家等同于一個透明人兒，被點了，慕沉也疑惑不已。

趙棠梨：“秋管家這是看不起我表兄的本事，還是看不起母親娘家？亦或是看不起母親這主母？”

“不敢。”

慕沉何曾被趙棠梨這般看重過，一時意外，沒有絲毫猶豫，坦蕩的拒絕了趙棠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