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何事還需你親自到我府上來了?”徐伯為他二人賜座,随即禀退下人,手裡拿着一盞銀鑄手爐。
“娘子。”林溪山轉頭去看胡照庭,示意她同徐公交涉。
照庭接過他的眼神,從紫檀椅上起身,朝徐公看去:“是照庭有事相求,郎君不過幫妾身與徐伯一見。”
徐公放下手中的手爐,疑惑道:“我記得胡娘子之父任太府寺丞,一向愛惜羽毛。如今……怎麼倒求起我這個商賈之人了。”
照庭被這話打得一顫,将頭低了下去。
徐公雖語氣平平,但言下之意是在諷刺連胡氏這樣六品小官之家都向來看不起商賈,如今怎的腆臉拜訪,好生有趣。
她再次擡眸,對上徐公的眼睛,發現方才他眼裡的和藹已盡數散去,換上一抹冷色,“但我想胡娘子願同岘山結親,想必也定是不介意我們這等市井商人的身份。”
她一聽這話,正好戳中心中痛處,她自然是不屑與這些市儈的商賈來往,但如今卻不得不低頭,“徐伯說笑了。”
“哈哈,胡娘子莫介意,方才老夫當真是在說笑。”徐公眼裡又重新散發笑意,“胡娘子且說,是何事相求啊?”
“照庭聽郎君說,徐公乃京城中粟糧巨商,不知徐公可将手中現糧都賣與我?”她眼神堅定,内心卻有些拿不準。
徐公一聽此言,突然嚴肅起來,拿起案上的茶盞喝了一口,道:“胡娘子要這麼多粟米作甚?”
“……”照庭心中打鼓,良久沉默。
徐公看她面色緊張,似乎不願透露實情。
“胡娘子若是不願告知老夫原由,老夫也不願強求。那娘子且說到底需要多少糧食?”徐公朝候坐在一旁的林溪山看去,但他卻并未給出任何回應。
“近一千石。”胡照庭鄭重地說。
徐公聽後挑了挑眉毛,再次擡手拂過長須,他指上那枚金鑲松石戒指在燈光下泛着幽光。
“胡娘子可知這個數字意味着什麼?一千石,可是一個不小的數字。”
“知曉的。還望徐公行個方便。”照庭朝他颔首,神情肅穆。
室内鎏金炭盆中的白炭燃燒得正旺,偶有火星在燃燒時飛濺,最終堪堪落在地闆上。
胡照庭因徐公的長久沉默而感到全身僵硬,雖然室内暖烘烘的,她還是感覺背脊處冷汗直流。
“胡娘子手中現錢可有多少?”良久,徐公起身拿起炭盆旁的火鉗,俯身擺弄裡面燃盡的炭灰。
“五千貫錢。”
“五千貫錢?胡娘子這生意讓我難做呀。”徐公像是對這個數字不滿意。
胡照庭背上的冷汗滑落,裡衫早已濕透。
昨日從那何氏糧鋪購糧,她并未用林家給的救急錢,而是取了府上最後一筆現銀,如今她全身上下隻有五千貫錢,多的自是一分也沒有了。
“徐公若是願意賣胡家一個人情,日後若要官商合作,必是大有益處。旁人要過的繁瑣批文,徐公自然不用擔心。”胡照庭硬着頭皮,抛出了這個相對誘人的條件。
徐公彎唇一笑,思索片刻後答:“胡娘子當真聰慧伶俐,這條件倒讓老夫難以拒絕。”
照庭聽後松了一口氣,徐公直身喚管家進來,奉上購糧文契,将帶墨的紫毫筆遞給她,示意她簽字畫押。
林溪山一直坐立一旁,未曾發言,待照庭與徐公過完文契,方才起身與她一同站立。
“娘子,可回府了。”他輕聲對她說。
徐公将這二人的小動作看在眼裡,沒再說什麼,隻是讓胡照庭備好五前貫錢,到時候方可銀貨兩清。
“多謝徐公出手相助。”胡照庭朝他施禮,而後帶着林溪山退出正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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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的枯樹仍然在寒風中搖曳,而後羽毛般的雪簌簌而落,迅速掩蓋了滿園華色。
“娘子,我們快些上馬車罷,切莫染了風寒。”林溪山脫下自己的牙白氅衣,将它披在胡照庭身上,又細細為她拴好。
她并未拒絕,反而去看他垂眸時長睫上沾染的雪粒。
他的耳朵被寒風凍得通紅,臉頰卻仍舊潔淨不見绯色,一雙勾人的桃花眼柔情似水。
他察覺她的視線,俯身在她耳旁低語:“阿庭看着為夫作甚?是覺得我還是有那麼些順眼的罷?”
“哼。”照庭推開她,信步上了馬車,之留下耳尖绯紅。
林溪山看着她的背影,眼裡閃出笑意。
他知道,那耳垂肯定不是因為冷才泛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