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想驚擾她,但還是向她走進,換上了往日那般溫柔的神情。
“阿庭,我回來了。”他在她身邊坐下,似乎也想去看她手上那本書的内容。
她卻将書一下擱置在木幾上,神情冷漠道:“夫君如今就算是可以随意出府,也請謹記時辰。這般晚,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他聽出她語氣裡的不快,知曉她定是因為這幾日自己對她的刻意回避而生氣。
他不想告訴她,他先前為何因為那句詩轉了心情,于是他想了幾日,終于想出一個借口。
本想今日用那借口同她解釋,但她卻一個字都不曾提起,就好像她已經忘記那日的光景。
他也有些不懂,為何她不問他緣由?
但他不可能去問她,他隻是面帶歉意地說:“是我近日有些忘了時辰,還望娘子莫怪罪。”
她不問,他便也不說,這樣最好,他也不必用那借口去诓騙她。
就讓此事止步于此罷,他心裡是這般想的。
“明日太府寺卿夫人有邀,你随我一同去赴約。”她并未擡頭看他,視線落在格窗上的一抹污漬上。
他跟着她的視線看去,想到什麼,于是起身去将窗棂關上,正好蓋住了那抹污漬。
照庭并未發言,但将他的動作盡收眼底。
“娘子說的我都聽到了。”他又坐回她身邊的圓凳,朝她颔首。
她越發覺着他近日有些奇怪,但也壓着奇怪沒有問他。
“好了,我要說的就是此事,你可就寝了。”她不想再同他多說什麼,一句話中斷了他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隻好閉口不言,獨自走到那扇屏風後掀開錦被,默默躺在榻上。
當夜,兩人各躺卧榻,一扇屏風将室内割成兩半,就像此時的他與她。
明明共處一室,卻終究形同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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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氣仍舊如往日那般晴朗,庭院裡的一樹山茶開得嬌豔欲滴,绯紅的花朵鑲嵌在綠葉中,顔色格外醒目,走進去瞧,還能聞見一絲清新自然的甜香。
胡照庭被裁雲伺候着更了衣。今日為了赴宴,她特意選了一套棗紅的繡金襦裙,頭上插了祖母所贈的那隻花鳥金梳,額上貼着露水花钿。
裁雲就着這套華而不俗的衣飾,為她細細描了眉,化了時下最流行的“桃花妝”。一抹淡紅在她眼角暈染開來,面頰上的斜紅襯得她容貌更加柔美。
她周身清冷不俗的氣質配上這般嬌媚的妝容,倒顯得别有一番風味。
而林溪山則由那日胡照庭替他接回胡府的小厮“松青”更衣,為了搭配她的裝扮,松青替他挑了一套醍色圓領袍,又為他帶上烏色襆頭,整個人看上去利落又幹淨。
他們二人并肩而立的時候,當真宛如一對天仙璧人,裁雲和松青在一旁不由得感歎,這是多好的一段姻緣啊!
但是他們二人卻仍同昨夜一般貌合神離,心裡各自裝着不為人知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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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府的馬車行了将近一個時辰才到長安城外的宴遊地,此間二人都端坐一齊,并未搭一句話。
等到下馬的時候,林溪山先她一步走下,而後伸手去扶她的小臂。
“娘子小心。”他出聲提醒她小心地上散亂的小石子。
“多謝夫君。”她僅僅是朝他淡聲道了一謝。
今日夏夫人将遊宴設立在昆明池,那原是前朝帝王開鑿的巨型人造湖,後來成了百姓遊玩的勝地,每到仲春往來的人數實在是數不勝數。
照庭看着立于水上的亭台樓閣,有些驚歎。
從前隻知曉昆明池之美,卻不曾知親眼所見之景實屬是難以置信。
池中水明如鏡,水波在陽光下蕩漾,泛出耀眼的金光;池上的亭台廊腰缦回,亭上的青磚綠瓦片片齊整;偶有柳枝朝池中垂落,激起圈圈漣漪。
這般春意和此情此景,正是一派詩意,更是昭示着當下的盛世繁華。
“這位可是胡娘子?”一身位穿小厮裝束的男子朝胡照庭恭敬地行禮。
“正是。”她朝他回答。
“夏夫人命小人特來帶路。胡娘子請吧。”他朝她禮貌微笑,示意她同他前去。
照庭轉身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後的林溪山,問那小厮:“那他呢?”
小厮回答:“自然有其他小厮将他帶入男賓客之席。”
“好罷。”她朝轉身不再看他,留林溪山一人在原地。
他看着她的背影,未曾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