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看着他作甚?”
照庭見着怡岚癡癡的模樣,覺着有些好笑,“此人性格高傲,絕非等閑之輩。”
怡岚聽了這話轉頭看向她:“此話怎講?”
“他啊,年紀尚輕便中了進士,不過數月便就職太府寺丞,想必是極有才學的。”
“哦,這樣啊。”怡岚聽後暗自點頭,又拉起照庭的手,轉了一個話題:“胡姐姐,你今日住在哪家客棧的?”
照庭答:“一家名為‘東方居’的客棧,就在你這‘桂圓居’的不遠處。”
“那你可要退了那裡的客間,到我這處來歇罷?”
照庭搖頭:“裁雲先前才将随身物品理好,這怕是有些不便了。”
“好罷,那你明日一定要來我這兒,好替我理理這兩日的賬。”
“好。我一定早早就來。”
兩人約定好後又閑話了一會兒,照庭直到戌時才離開。
回到“東方居”的時候,裁雲替她熟練地解下發上的花鳥金步搖,正要将它放置在小案上的時候,照庭卻伸手接過它,視線落在它的絞絲金紋上。
“我記得大婚那日我也戴了這支步搖。”
“正是,還是我替娘子戴的。”
“那以後都不要戴了,我不喜歡這支步搖。”
裁雲有些詫異:“大娘子不是經常戴這支步搖的麼?”
照庭還是盯着那支步搖,突然想起林溪山的臉。
她每次戴這支步搖,好像總是會發生一些事情。
“我戴膩了,你将它收起來罷。”
“是,大娘子。”
取了發髻後,裁雲為她好好梳洗了一番,她這才發覺這幾日自己都沒有好好梳洗過。
待在那林家,她整個人都不舒服。
“将頭發擦幹些,我倦了。”她朝裁雲吩咐了一句。
裁雲聽後又将她的頭發擦了一遍,奈何她的頭發又長又厚,一時半會兒是幹不了的。
但她也沒再說什麼,隻是覺得疲倦,便不顧發上的濕氣,直接朝卧榻走去。
不一會兒,室内就隻剩下她平穩的呼吸聲。
裁雲見她已經歇了,也覺着有些疲倦,躺在室内的木榻上同她一起睡去。
屋内頓時安靜下來,隻有窗外的長街仍舊燃着不夜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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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宅這處,林溪山的寝卧還燈火通明。
“她查過婚書了嗎?”林溪山朝面前的人問道。
先前那位暗中行事的小厮朝他颔首:“查了,但似乎并未再起疑。”
“确定嗎?”他又問。
那小厮回答得很肯定:“小人見着大娘子未曾再說什麼,又暗中觀察了一會兒,這才敢回來複命。”
“很好。”他擺手,示意那小厮可以離開了。
“松青。”他又轉頭喚了另一個人。
“是。”松青站在他一旁。
“去給田曦複傳信,就說近日行事,具體哪天他自己挑。”
“遵命。”
松青領命後很快便隐于夜色,朝着田府宅院行去。
林溪山忍着背脊上的疼痛起身,顫顫巍巍地走到室内的書格前。
他伸手拿起了那本被胡照庭放回原處的《舊史雜談》,翻開了那頁《評張儀列傳》。
“不擇手段、狡舌善騙。”
這是他入目看見的第一句話。
罵得好,罵得正是。
他又往下看了幾句,都是撰書人的激憤斥責。
這一聲聲的斥責,正巧罵在他身上。
張儀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他根本不在乎。
但是他知道的是,這位撰書的先生,當真是罵得好。
那先生所罵的每一句,都正好罵的是他,他就是書裡那種“不擇手段”又“善于欺騙”的人。
他繼續看着書上一字一句的譏諷。竟然生出一絲滿意的感覺。
還有人在罵他這種人,就證明還有人記得他這種人。
要是連罵都沒人罵了,那麼他就真正成了孤魂野鬼,沒有任何人挂念。
想到此處,他欣慰地放下那本書,又喚了一位侍奉他日常的小厮進來。
這位小厮見他從榻上起來了,驚得話都不敢說一句,生怕他出事了怪罪到他頭上。
但林溪山隻是指了指案上的那本書:“明日回胡府,你替我收好這此書。”
“是,大郎君。”小厮拿起那本書,畢恭畢敬地退出了房間。
林溪山又坐回榻上,撐着身子打開了床邊的窗棂。
晚風吹進他的屋室,他擡眸去看庭院裡的景色。
院子裡已經暗了下來,除了幾盞夜燭還發着幾縷幽幽燭火,其他地方皆是烏黑一片。
他仔細去辨别,好似還有一處例外。
那就是仍舊開得極好的赤色牡丹。
那紅色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也像一灘随意散落在叢中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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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寺卿這幾天一直沒得到林溪山的消息,晚上睡覺都有些提心吊膽。
時常輾轉反側,動靜吵得夏夫人将他趕出了主卧。
他此刻宿在東廂房的羅漢床上,窗外的風吹得他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