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瞬時重整精神,聽小李兒朝另一人說了句:“郎君留步。”
照庭掀開幕簾,朝外看去。見着賀珵還穿着一身官袍,眼尾上挑,神色卻極冷。
他看見坐在馬車上的胡照庭,有些吃驚,但也沒有展露太多情緒,隻是朝她走近施了一禮後,問道:“胡娘子怎麼在此處?”
胡照庭察覺他面色防備,朝他微微笑了一下:“自然是找賀大人有事。”
賀珵聽後朝立在馬車旁的小李兒看了一眼,小李兒自覺地低下頭,盡力隐藏自己的存在。
“胡娘子有何事,需要再此專門等我下值?”他又轉向照庭,面上稍微緩和了些。
照庭不欲與他客套,直接開門見山:“我手頭有一事,說不定能幫賀大人扶搖直上。”
這話說得極大,讓賀珵有些驚訝于她的膽識,他怎麼也沒料到這話會從照庭的嘴裡說出來。
他有些質疑:“胡娘子說笑了,在下每日兢兢業業,不敢有所他求,何況‘扶搖直上’四字,非一般做官之人所能承受得起的。”
“那你是一般人麼?”照庭放下幕簾,繼續開口:“賀大人與賀家絕義,選擇自立門戶科考如入仕,雖年紀輕輕中了進士,但想必其中也付出了好些心血。我相信賀郎君應當心有鴻鹄之志。”
賀珵聽了此話,心中生起一絲不快。她竟還命人去查了他賀宅的舊事。
“胡娘子說是幫在下扶搖直上,實際是需要在下幫你罷。”
照庭被戳中心事,但絲毫沒有漏怯:“我幫賀郎還是賀郎幫我,不都是一樣的?此事你我二人各取所需,不必分得那般輕清。”
聽她這麼說,倒是有些勾起他的興趣了。他是真的好奇這位久居深閨的胡娘子能抛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胡娘子可以先同我說說所謂何事?”
照庭彎彎嘴角,聽他這麼說後,心中漸漸有了把握。
“元嘉十六年季冬,太府寺所過的稅糧憑空少了一千石。”
一千石?
賀珵聽後心中一緊,眼裡滑過一絲暗色。
太府寺每月所過的稅糧皆是記錄在冊,這般龐大的數額怎麼會有缺漏?饒是再馬虎的官員也定然不會在此事上疏忽,何況,這是稍不留心就會禍連九族的大事。
“胡娘子怎的會知曉此事?”他朝向馬車的幕簾,看着幕簾上透着她的人影。
照庭頓了一瞬,并未直接回答:“賀大人難道不想知道這一千石去了哪裡麼?”
“查清它的去處自然是我的職責,隻是胡娘子知曉了這等連我都不曾聽聞的事,背後怕是并非那麼簡單罷?”
“自然不簡單。若是我說這一千石背後是位你我都無力抗衡的主呢?賀大人可還敢去查?”
賀珵靜默,沒有立即回答。
這種事關稅糧的問題,自然該上報朝廷,經由戶部來查。但她為何要将此事告訴他?尚且此事背後險惡難辨,她為何不願意去尋位高權重的官?
除非此事同她的利益相關,她不願意讓更大的官知曉,也不願意冒着更大的風險。
“這一千石是在胡寺丞手中缺漏的罷?”他蓦然開口,語氣很堅定。
照庭心中一顫,隻是繼續說:“賀大人若是接了此事,定然會心中有數。我将此事說給賀大人聽,是将這個機會放到賀郎君手裡了。”
“機會?”他倏然輕笑了一聲,“胡娘子想借我之手替胡家解圍,怎的能算是機會?”
“如何不是機會?”
照庭又将那張幕簾掀開,好同他視線相對。
“此事不交由戶部,而是直接交給賀大人,确實是我暗存私心。”
“但你仔細想想,能在暗處做出此事的人,必定是位高權重。賀大人在太府寺就職,雖仍是一介寺丞,但若是查清此事再一舉揭發,可不是一件能夠‘扶搖直上’的好事麼?”
“賀大人,選這條路,即使是有些兇險,但借着你的職務之便,怕是要少走好些年彎路。”
照庭說完此話之後仍是面帶笑意,但眼神卻異常冷靜。
賀珵聽後再次陷入沉默。
他與賀家斷絕關系後自然是過得沒有從前那般優渥,但這些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他要憑借着自己的力量将整個賀家踩在腳下。
他要接回他的母親,再讓他的父親還有那個豬狗不如的同胞兄長付出代價。
為此他常年苦讀,終于考中進士,順利進入了太府寺,但是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必須要站到衆人皆可仰望的位置上去,他要讓大家都看看,妾室所出之子又如何?他一樣可以在仕途上殺出一條血路,他不但做得好,他還可以做得更好。
“我加入。”
半晌後賀珵終于朝她露出一個笑容,眼裡多了一層名為“野心”的東西。
他獨自生活這麼些年,當然知道一個道理。
富貴險中求嘛?不搏一搏,怎的知曉到底有沒有那個所謂的“機會”?尚且這查這一千石的案子,也算不得是越矩脫職,他日後還有很多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