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初九,從戶部下派的官吏終于從太府寺内撤出,除了那日遭難的羅家,并未查出什麼大亂子。
太府寺内一片肅穆,當值的官員都謹小慎微,生怕出了什麼亂子。
一間陳舊的雜物間裡傳來一個冷冽的男聲。
“劉轉運使,你可得好好想想,這糧食可是從你手上丢失的。”
賀珵手裡拿着一本賬冊,正是去年季冬被胡珺修改過的賬本。
劉長泗朝他欠身,背上早就被冷汗打濕。
“賀大人,這話可不能這麼說!”他顫着聲音,不敢擡頭去看賀珵。
賀珵将那本賬冊丢在地上,語氣仍舊冰涼:“元嘉十六季冬,入庫稅糧比賬冊所載的數目少了一千石,而你,轉運使大人,隻能是從你這兒出了問題。”
劉長泗伸手拂去面頰上的冷汗,“賀大人,這些都已經過了公賬,定然是沒問題的……”
“可我查出來的數目就是對不上,你說這到底有沒有問題?”
劉長泗心中打鼓,猛然想起先前胡珺要他修改輸運簿的事。
難道胡珺早就發現賬目對不上号,他補上的糧食也正好是這一千石糧?
“不不不,是胡大人,胡大人肯定知道這一千石的問題!”他看着賀珵,沒有猶豫地說出了胡珺的名字。
賀珵卻隻是冷笑一聲:“胡大人自然知道這一千石有問題,可關鍵是誰讓這一千石有問題?隻能是身為轉運使的劉大人了,你該好生想想,為何稅糧運至太府寺就平白無故少了一千石?”
“這……賀大人這是何意?您是鐵了心要把這個罪名安在我頭上?”
“你覺得呢?”
劉長泗頓時覺得腿酸無力,一下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他可是賀家的人,碾死一個人就像碾死一隻螞蟻那般容易。
賀珵朝他上前了一步,在他面前蹲下:“劉轉運使,我隻是想請你好好想想,還有誰經手了那月的稅糧?如果你實在想不出來,那就隻能……”
“我知道!我知道了!”劉長泗突然打斷他,語氣激動:“吳琦!還有吳琦!那月是我交代他将稅糧入庫的!”
“吳琦?”賀珵回憶了一下此人是誰,但沒有印象。
“是是是,是我手下的一個小吏,平日裡跟着我做事,一般的稅糧入庫都是交給他來做。”
“你再仔細想想,可還有别人能過手那月的稅糧?”
劉長泗頭冒冷汗,思忖了一瞬:“再沒有了,這等要事,就我們二人過手!我發誓,真的不是我!那肯定是他,是他悄聲移去了一千石!”
“好,你去将那人提過來,再去找幾個劊子手。”賀珵朝他颔首,示意他可以起來了。
劉長泗從地上立馬起身,擡起腳就往外跑。
這一天天的,怎的他老是遇上這檔子事!他就想好好當個不起眼的小官也不行麼?
賀珵見着他的背影消失後,從房内移出了一把圈椅,在那處靜靜坐定。
他今日必須要問出真相。
-
過了一個多時辰,劉長泗果然提着人重新回到這間雜物間,身旁還跟着四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壯漢肩上扛着一個麻袋。
“賀大人,人來了,人來了。”劉長泗先朝賀珵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又轉身示意那幾個壯漢将麻袋放下來。
麻袋才放到地上,就支出一個頭,那人眼神不屈,狠狠地盯着坐在上首的賀珵。
賀珵垂眸去打量他,發現他确實面容眼熟,仿佛在太府寺内見過幾次。
“你将季冬的稅糧運到何處去了?”賀珵直接開門見山。
他卻猛地搖頭:“什麼稅糧?不是我,我都是聽劉大人做事的!”
劉長泗啐了一口:“我呸,我叫你做事,你卻将那稅糧偷偷移走了,你說!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還是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稅糧是怎麼回事!賀大人,真的與我無關。”
“與你無關?那就是與我有關了?你還不承認是吧?你個小崽子,平日裡我待你不薄!”劉長泗面色通紅,被他氣得就要上去扇他巴掌。
賀珵聽着心煩:“行了,你們幾個,帶刀了麼?”他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幾個壯漢,其中一個滿臉橫肉的男子朝他向前了一步。
“自然是帶了,全憑大人吩咐。”說罷,那男子從腰間取出一把匕首,看上去極其鋒利。
“行,他不肯說實話,先在他身上開兩刀罷。”賀珵指了指吳琦,表情淡漠。
“什麼?”吳琦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竟然是這種濫用私刑之人。
但是他還沒驚訝完,便覺着腿上傳來一股巨痛,他慌忙去看自己的大腿,發現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劉長泗站在一側,倒吸了一口冷氣,但同時也慶幸,幸好他真的沒幹什麼事情,不然那匕首也會同樣刺在他腿上。
“啊——”吳琦抱着自己的大腿,看着鮮血不停從腿上湧出來,痛得叫出了聲音。
那男子方才那一刀可謂是極狠,雖然不是直直刺進他的腿部,但劃出的那刀也是用了蠻力的,若兩個時辰内不請醫官,這腿怕是都會廢掉。
“現在呢?可以說了罷。”賀珵看着他在地上慘叫的樣子,有些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