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堂上。
張知和見段明予盯着充上電的手機,側臉眉頭皺着,下颚繃緊,不關注周圍也不聽課,看起來像有心事,索性就沒打擾他了。
段明予在搜索框打下一個黎字,好友也隻出現了黎宿一個,雪青色背景的頭像中放着一個憨态可掬的小貓木雕,動作應該是在擡腿舔毛。
這木雕一看就是黎宿自己做的,因為以前他也送了段明予一個,送的還是可以拆卸的。
他大拇指在屏幕上無意義地劃拉兩下,才點進聊天框。
最後一條聊天記錄停留在三年前的五月份,段明予發的,内容是:
『你出外面一下,我有話問你』
段明予回想了一下,覺得還挺尴尬的。
段明予和黎宿的關系最好的時候其實還不錯,兩個人當過同桌。
他們倆的隔閡的産生也非常的戲劇。
兩人當時年級第一輪流坐,都是禾中針對A大強基計劃招生的拟推薦人選,但是最後隻能有一個人可以保送成功。
段明予因為他母親的事沒能去成,請了一段長假。他媽媽因為聽有心人造謠他爸找了小三後自殺未遂,他作為兒子,在學業繁重的時候還要請假去照看她。
段明予無法形容那種遠離校園後的心情,像連下了十天的雨,格外潮濕。
在強基計劃的尾聲,所有人都認定資格非黎宿莫屬時,他卻意外得知對方無故缺席綜合素質面而被取消了資格。
回到校園,一次段明予經過走廊轉角,無意聽到隔壁班上不熟的兩個男生在和黎宿說話。
“學霸,你們班班長退出這個保送名額你必拿到啊,你怎麼莫名其妙不去了?”
“是不是怕他覺得你勝之不武,背地裡和你關系破裂啊?”
黎宿聲音傳來,聽起來興緻缺缺“沒什麼,和你們有關系嗎?”
那兩人似乎鐵了心要拍馬屁,見黎宿什麼也沒說,就唱起雙簧。
“也是,說實話,雖然你們班長和你并稱禾中雙傑,但其實其他班的幾個都知道,年級第一大部分還是你,他被你壓了一頭。”
“家世這麼好,不知道是多少别人沒有的資源堆起來的,沒了這些指不定和咋們一樣呢,還總是端着自己。”
“就算他這次真去成了,我看也比不過你啊,哈哈哈。”
“雖然大家都說他爸很牛,但是稍微打聽就知道,很難說他爸會不會過段時間就帶着新相好離婚了,等他爸有了新兒子,也不一定找他接班。”
“你懂什麼,就算這樣,到時候班長和她媽媽拿到的賠償也不少吧,咋倆有啥能置喙。”
“所以啊,學霸,咱真沒必要這麼顧及他,富二代嘛,就算成績一般,也比我們出路多,這名額你應該先拿到手的。”
段明予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血卻是冷的。
他第一次感覺人會有莫名其妙的惡意和揣測。他做着完美的兒子,完美的學生,完美的班長,他總是試圖将自己從父親的樹蔭下剝離出來,但生在這種家庭,他似乎被放得很小,旁人最大的關注點依然不是他的努力。
一張上好錦緞,錦上添花反倒可有可無。
半晌他都沒有聽到黎宿任何的回複,仿佛是默認。
那一天,他感覺這段時間的精神壓力都洶湧襲來,他年少敏感的自尊心被狠狠地踐踏了,他如此的挫敗。
最讓他無力的是必須承認。
從小到大,他永遠都是最鶴立雞群的那一個,是他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但上了高中開始,來了一個和他平分秋色,甚至更勝他一籌的人,而這個人是個沒有家世加持,沒有捷徑可走,也沒有任何水分的天賦型選手。
兩年多以來,任誰都不是滋味。
段明予冷笑,也很心累,轉身回到了教室。
可惜他不會看到在他離開後的兩秒,黎宿狠狠攥着其中一個說話的男生衣領。
玉白的手腕上爆起的青筋像毒蛇遊動。
男生被勒得面色發紫。
黎宿聲音落入冰窖,他眼神警告,說道:“和你有關系嗎?成績,家世,你一樣也沒有,是因為你投錯胎了嗎?”
眼中的優等生言語帶刺,兩人面色陸續難看,讪笑道歉:“對不起。”
此後,一次周日,班主任老鄧頭請班上衆人去餐館,聲稱食堂的飯菜已經吃膩了,今天吃點好的,給大夥高考添柴加薪。
飯局快結束,段明予借上廁所的由頭出了館子旁的一塊空地,拍了拍有些笑僵的臉。
他還是耿耿于懷黎宿鴿了面試這件事。
這就像心裡長出了根刺,時不時就要紮他一下。他明明不相信黎宿會這樣想他,可是許久的猜忌下,他又懷疑自己對對方了解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