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學期上行至尾聲。
段明予按照習慣都會在春節前去一趟B市的雪場滑雪。
把青春和疼痛短暫的獻給雪場。
雪闆割開松軟無痕的粉雪時,段明予聽見自己肋骨間震顫的回響。高海拔的冷空氣透過護臉灌進肺葉,激得他眼眶發燙。
懸崖邊的天然跳台在視野裡急速放大,他收緊核心,屈膝蓄力,單闆邊緣與冰面摩擦出細碎冰晶。
騰空的瞬間世界驟然寂靜。
即使身上穿着沉重的黑紫雪服,在這冰天雪地,他卻猶如一隻頃刻釋放的箭矢般飛馳。
此刻失重感破匣而出,他調動身體蜷曲在空中做了個毫不拖泥帶水的兩周外轉前刃,
落地,雪花悶響迸濺。
段明予穩定重心後,不斷滾刃走刃。坡度依然陡峭,時速也越來越快。他的耳膜被呼嘯聲壓迫得生疼。
低氧高速下,人似乎有一種快瀕臨死亡的窒息感,可是他卻異常清醒,甚至感覺自己此刻如此鮮活。
就這樣一直墜落下去好像也不錯。這個念頭劃過時他正進行第三個直飛。
腳下的雪痕與時間流逝。3000多米,段明予已然快滑到終點,上空的索道在渾藍天幕下清晰可見。
坡度平緩,這裡的雪異常厚軟,甚至可以浸沒段明予的小腿肚,已經讓人沒有辦法繼續滑行了。
段明予緩慢刹車直至停下,他雙手抱胸颔首向後伏倒,栽進柔鄉。
後背撞進雪堆的刹那,他聽見自己胸腔裡爆發出近乎沉悶的笑聲。
爽!
打開雪鏡,他看見湛藍天幕上自己的睫毛結滿冰霜。
他就這樣躺着不動過了十多分鐘。
“不要命了?”
清冷的聲線劈開混沌,也劈開了他上頭的良久。
段明予抹掉睫毛上的冰渣,看見在十米開外穿着白上黑下雪服,正踩着單闆緩緩滑來的人。
對方的聲音從護臉裡傳出來,有些悶,段明予沒聽出來是誰。
那人摘了手套,打開雪鏡,露出一雙粹潤狐眼,頭盔的縫隙鑽出些許頭發。
“黎宿?”逆光下段明予雙眼微眯,總算把對方認了出來。
出了學校都還能遇到,感覺有點邪門。
黎宿滑到段明予旁邊停下,頭沒動,眼神先下來,他俯視着對方,并伸出手。
陰影籠罩過來,段明予心下一驚。
黎宿似乎比以前更成熟了,但是因為他在男性中偏美型的臉,旁人總是會忽視他的身高體型帶來的壓迫,包括段明予自己。
段明予和他對視良久,還是抓着他的手借力起身。
松開熾熱,身上的雪撲簌簌地落下,段明予盯着黎宿的眼神像是要拿針把對方打個對穿。
段明予狐疑,“你…跟蹤我?”
黎宿:……
“不是,昨天在大廳的時候,我看到你穿着這身衣服沒帶頭盔的樣子,今天早上搶粉你在我前面。”
黎宿很認真的回答,其實他也沒想到自己和段明予活動的時間這麼巧合。
段明予簡短地回應了一下,兩人又是沉默了良久。
黎宿彎下腰解開闆子,然後詢問:“要出去麼?”
“行。”段明予也不想杵在這。
他正準備解開滑雪闆。蹲下間,他注意到黎宿彎下腰的動作飒勁,大腿肌肉撐開雪褲褶皺。
衣料摩擦下,男人的肩背繃出漂亮的倒三角,鋒利的肌肉線條随動作起伏。
這人畢業以後是在健身嗎,居然能把身材練這麼好?
段明予十分驚訝,真的很難再把這人和以前那個坐在窗邊,蒼白清瘦的背影聯想起來。
“你…”他口中嗫嚅,聲音小到連自己都快聽不見了。
“你滑雪練多久了?”
“嗯?”黎宿起身把腿從固定器裡伸出來,被問的一愣,随後答道:“應該快兩個月了吧。”
段明予有些小酸。兩個月就來滑粉雪,該說不說還是有點天賦在身上的。
黎宿沒看出段明予心裡的波瀾,他平靜地注視對方,開口卻是稱贊:“你滑的很好。”完全沒有任何被同性比下去的不适,非常大方地承認。
段明予受寵若驚,随即暗爽:那是,在滑雪上他還是很有自信的,他可是從高四就開始練習了。
“我一直在你後面,完全追不上你。”補上這一句時,黎宿注意到對方側蹲的角度下,嘴角似乎有一段不易察覺的愉悅弧度。
段明予擡頭正想謙虛幾句,卻在四目相對時忘了要說什麼。
因為他看到對方似乎笑了,眸光清亮。
黎宿眼底的笑意若隐若現,眼眶下有着不知道是凍的還是運動後的薄紅。
段明予一瞬間居然好像感覺到了···溫柔。
從一個男生身上感受到溫柔,真的是···
他頭一回被人誇得這麼不好意思,耳尖都泛紅了起來。
但是他真的很不願意承認,黎宿笑起來真的好看。
——
段明予從酒店裡出來,心情還是很微妙。就在前半個多小時,他在大廳換好了衣服出來,卻發現穿着長款白色羽絨服,手裡拿着頂藍色鴨舌帽的黎宿似乎在等他。
段明予很懷疑對方是怕自己認不出他才沒把帽子帶上。
黎宿上前叫住他,問:“等會要去吃午飯嗎?”
兩人選了一家評分還不錯的餐廳。
邊疆的建築仿佛有些藍調的憂郁,和黎宿并肩走在路上。
他居然要和黎宿去吃飯,段明予匪夷所思。
坐在餐桌上,段明予瞥了一眼黎宿,對方若無其事地在看手機裡的菜單。
這人難道不覺得周圍的雙人桌基本都是情侶,他們兩個坐在這怪怪的嗎?
“我點了兩道,你繼續點,我想出去買杯飲料。”黎宿起身說道。
“哦,你去吧。”段明予随意地擡了擡下巴,随即掏出手機掃了碼端詳菜單,間隙間擡頭發現黎宿站着還沒有走。
段明予:?幹嘛?
“熱可可,你要我帶嗎?”黎宿帶上鴨舌帽,帽沿邊緣的陰影能覆蓋到鼻尖,卻沒包裹住他薔薇色的薄唇。
段明予眨了眨眼,語氣多了一絲熱情:“可以,謝謝。”
他還真有點想喝。
黎宿此時已經邁步出去了。
段明予轉念一想,這人不會是一直記得他高中愛喝的口味吧。
那段時間他真的很喜歡喝熱可可。回想起一次在課間,他正準備小呷一口,扭頭發現黎宿眼神駐足他手裡的飲料。
“怎麼?”
他以為對方也想喝,大度地說:“想喝下次也可以給你帶一杯。”
從黎宿回來,給段明予遞上一杯紅茶熱可可開始,段明予開始出神。
杯中濃醇并融着白沫的巧色散發着甜而不膩的溫熱,暖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