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餘晖灑向水面,槳聲燈影裡,有暖光映在姜白藏臉上,神情帶着絲酒後的慵懶,回頭笑朝素玄贊道:“你這琴彈的越發好了,就便再彈一曲《漁舟唱晚》吧,也正合景。咱們也趕去前邊埠口,尋了客棧歇息。”
顧長赢聞聲看向姜白藏,隻見他的眉眼此刻被酒後的慵懶暈染得格外柔和,嘴角微微上揚,噙着一抹随性的笑意,眸中映入粼粼波光,因着落日餘晖的緣故,像撒了滟滟碎金。
顧長赢望着這般模樣的姜白藏,一時竟失了言語。心道,這富家纨绔兒端得是好容色,又心地純良,隻是身在上位待下未免太和軟些,若是養的下邊的人心大了,隻怕未必是好事。
在《漁舟唱晚》的琴聲裡,姜白藏繼續說道:“明日起來,再往前行一個時辰應該就到了洛陵郡的桃山縣。那裡雖良田不多,但是坡嶺地極廣,農戶們幾乎家家戶戶都種了不少桃李杏等果樹,所以每年這時節是賞春的好去處。花開時繁花似錦,桃李争春。待到春暮,落英缤紛,亦别有一番動人景緻,哪年這時節來遊春踏青的人都不少,更有各種文會詩會,所以此處也頗受文人墨客青睐。”
“我們明日便在那遊賞一番,再往南去,如何?”姜白藏笑問衆人。
之前都已商議過不再一味趕路,自然是沒有不同意的。
第二日一早,衆人果然早早起了,朝食就在畫舫上吃的。
朝食是堿水面,制法同一般面條殊異,和面用堿水。
這堿水卻是黃荊燒成草木灰又反複過濾,然後再用這水和面,這面不僅好吃還有特殊的香氣。堿水面和平時清水和面做的面條相比更勁道滑爽,下面時不易粘連不說還帶有淡淡堿水香。
這黃荊在鄉野幾乎随處可見,溪邊、山坡、道旁和疏林灌木叢處處都有。
你說黃荊,鄉野之人可能不知道是何物,你要說荊條子,鄉野人家闖禍的孩子大概不少都被爹娘拿它抽過。
這東西雖然它一年能長大不少,但真正能長成大樹成材的卻幾乎沒有。因此,在鄉間有俗語形容它是:“千年鋸不得闆,萬年架不到橋。”
冬季裡鄉野農戶多砍它來做柴火,比上山砍木柴容易些。
而又有誰能知道用它燒的草木灰水,能做出來别具風味,這麼好吃的堿水面呢?
每碗堿水面裡都加了一顆彈嫩溏心蛋。這蛋卻不是雞蛋而是鴨蛋,且做法講究:鴨蛋冷水下鍋,還須得厚底鍋,水開後立即端離取出鴨蛋過冷水,并剝掉蛋殼,蛋白外的那層白膜也要剝幹淨。把剝好的鴨蛋放入端離了火,煮滾的鹵汁中,浸小半盞茶的時間,取出在通風處放涼。接下來繼續煮滾鹵汁,重複上面浸置、放涼的過程,約三四次即可。喜歡蛋黃溏心程度重就三次,反之則四次。
這蛋吃起來,蛋白香嫩彈牙,蛋黃濃香滑潤,衆人都愛的很。
除此之外,還配了數小碟腌菜、醬菜。
這看似簡單的朝食,哪裡真像看上去那麼簡單呢。
這蛋尤其對唐秋衡口味,他邊吃邊問姜白藏:“怎麼這蛋,樊雲樓沒有?”
姜白藏于是說了彈嫩溏心蛋的做法,“那邊生意你又不是不知,忙的很。況且一顆蛋,添面裡,若貴許多,實不合适。若做添頭,我可不願意,不說賺不賺錢,夠功夫的?”
“唐大哥你們若是愛這口,法子我說了,讓家裡做了自吃也方便。”
唐秋衡笑着搖了搖頭:“你啊,成!回去我讓家裡人試着做做。”
錢大有贊姜白藏道:“你是真會吃!”
“今日是去賞春遊玩,都收拾的好些,才襯得上這桃李争妍三春美景”姜白藏不忘叮囑,倒是給衆人都說笑了。
吃過朝食,衆人到甲闆上略散散,願意換套衣衫的,消消食後自是去換。
河面在晨曦中泛起微光,有鷗鹭掠飛,眺望遠處已經能望見桃山縣的山嶺。
姜白藏站在甲闆上隻覺春風溫暖,晨光中可見煙霭淡淡,水波水波湛湛,遠處山巒黛綠,這景色着實讓人陶醉。
這可真是:
春色滿河川,日晴風暖煙淡,天氣正醺酣。
山潑黛,水挼藍,翠相攙。①
很快畫舫就要到桃山縣河邊,因為地勢原因,又是逆水行船,這裡停船、行船都需纖夫拉纖。
前面已經能看見河灘和比他們更早到的畫舫,客舟。
這時卻有大聲喝罵聲傳來,其間似乎還夾雜着模糊的分辯祈求聲,聽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