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琢難得夢裡見到幾十個眉眼俱全的人，心中不由泛起疑惑。

這個夢，好像過于真實。

羅紫說話的邏輯通順，惟妙惟肖的反應幾乎完全符合他的性格。

文會和文鬥也有頭有尾，沒有出現莫名其妙的轉折。

另外還有引人困倦的日光、暗含桃花香味拂面而來的春風、涼亭外的那些人各有心事的模樣......

秦琢竟然找不到任何虛幻的痕迹。

秦環也被秦琢的容貌驚得恍神。

祥光帝好像認為異域舞姬與大玄女子不一樣，天生無法孕育子嗣。

他獨寵美麗的異域舞姬幾個月，發現美麗的異域舞姬已經懷孕才驚覺，帝王為異域舞姬癡迷，無論如何都不算體面事，于是命令太醫院熬堕胎藥，最終又改變主意。

美麗的異域舞姬平安生子，祥光帝倒也沒虧待她。按照往常的習慣，但凡生下皇子的嫔妃都能補後宮品級最高的空缺，于是異域舞姬變成鐘甯閣的貴嫔。

從此之後，祥光帝再也沒有召見過美麗的異域舞姬，鐘甯閣貴嫔也不曾踏出鐘甯閣半步，九皇子同樣無事不出門，隻有皇家團圓的宴席才悄無聲息的出現，又在别人留意他之前匆忙離開。

等到鐘甯閣貴嫔病逝，九皇子被太子帶在身邊，總是故意披散額發，遮擋大半張臉，衆人自然認為九皇子是異族長相，面貌醜陋，無顔見人。

久而久之，皇宮竟無人再記得昔日有幸見過鐘甯閣貴嫔的人，魂牽夢繞的癡态。

如今事實證明，九皇子确實是異族長相，細看劍眉鳳眼卻很難說，沒有祥光帝的影子。

至于醜陋，除非眼瞎，不然絕不會有人将這個詞與九皇子放在同處。

秦環緩過神，震驚的表情逐漸恢複平靜。

奴子而已，長得再好看，有什麼用？

難道還能學他母親，以貌伺人？

想到這裡，秦環的惱怒終于平複。

他緩慢展開扇子遮擋笑意，揚聲道，“九弟，快下來，哥哥自然是多久都願意等，總不能讓李大家和這裡的學子也幹等着。”

羅紫沒想到六皇子這麼容易說話，完全沒提之前已經派人來催促過九皇子的事，欣喜之下，戳了戳九皇子的脊背，提醒九皇子别發呆，趕快理一理已經主動給台階的六皇子。

沒有人，明知道自己是做夢，依舊能興緻高昂與夢中人玩扮演遊戲。

秦琢也一樣。

然而大概是這個夢境太過正常，又或是單純的心情不錯，秦琢終究沒有拒絕衆人的期盼。

他躲避羅紫的動作，單手支撐欄杆一躍而下，然後踉跄幾步才勉強站穩。

這具年輕的身體，似乎不太受控制。

“殿下！”

“九殿下！”

不僅涼亭下的學子驚訝之餘，紛紛伸手，本能的想要攙扶這個漂亮的少年。羅紫更是吓得尖叫，差點跟着跳下來。

幸虧有另外的内侍及時拽住他，他才恢複理智，提着袍角連滾帶爬的奔向台階。

秦環也發現秦琢的異常，收攏折扇，快步走到秦琢身邊，“你怎麼了？”

千萬别壞他的事！

秦琢按下心中翻湧的驚濤駭浪，言簡意赅的敷衍，“無事。”

實際腳踝至小腿既痛又麻，幾乎失去知覺。

這是夢境能有的感受？

秦環皺眉，認真觀察秦琢的表情，試探着道，“你要是有什麼心事，閑暇的時候來找哥哥，我陪你喝幾杯。别發生什麼事，全都憋在心裡。”

雖然秦琢既無母族，又不受祥光帝待見，委實算不上助力，但是太子喜歡秦琢，憐惜秦琢喪母就将他撿回東宮。

如果能讓秦琢背叛太子，真是想想都覺得有趣。

不知道端方持重，賢明寬和的太子會不會因此有不一樣的情緒？

秦環剛才關心秦琢，隻是習慣性做好人。

此時想到趣事，反而有幾分真心，意味深長的道，“如果要說寄人籬下的苦楚，整個皇宮，恐怕隻有我能與你說幾句。”

秦琢卻不領情，不答反問，“你在太皇太後的慶壽宮是寄人籬下？”

秦環瞬間冷臉，呵斥道，“胡說什麼。”

秦琢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蔚藍雙眼清澈明亮，安靜倒映秦環氣急敗壞的模樣。

快速跑過來的羅紫及時打破兄弟之間詭異的氛圍，泫然欲泣的道，“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必定有傷處。我這就遣人去宣太醫，殿下直接回東宮就是。”

秦環穩住心神，似笑非笑的道，“多大的人，怎麼可能摔下來，況且剛才又沒有人故意驚吓九弟。”

他搖了搖頭，豎起折扇輕點羅紫的額頭，嗔斥道，“哪裡來的小太監，這麼不穩重，硬往主子身上扣黑鍋。”

羅紫顧不得膽小，吓得幾乎哭出來，“我、奴才剛才戳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