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她從嘈雜中醒來,光怪陸離的景象在眼前閃爍,斑斓交錯的色彩如同融化的黃油,兩個漆黑的孔洞在她眼前……或許是眼前。
“……”
那個孔洞在說。
然後,色彩開始崩塌,黑暗的孔洞開始擴大,耳邊的聲音也遙遠而朦胧,直到——她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Nana!既然是七月的第七天,那就叫‘七奈’好了!”
七奈在護士的拍打下發出了來到世上的第一聲啼哭,然後沉沉睡去。
【02】
春野櫻自記事起就發現自己家不太一樣——當然不是說家世有多麼顯赫或者爸爸媽媽有多厲害。
那些小屁孩都喜歡攀比的東西讓每個人家裡都數一數二。
春野櫻覺得不一樣的地方是,她有一個姐姐。
一個,宛如櫥窗裡最昂貴的玩偶的姐姐。
小孩子愛美的天性讓她忍不住親近對方,但是正因如此,春野櫻才會感到奇怪。
她的姐姐,從出生起就沒說過一句話,在春野櫻會哭喊着叫媽媽的時候,姐姐就像一個真正的玩偶一樣沉默不語。
姐姐的眼睛是玻璃彈珠一樣的琥珀色,在春野櫻嚎啕大哭,爸爸媽媽手忙腳亂地安慰她的時候,就那樣看着。
她不說話也不動作,像被遺落在角落、布滿灰塵的匣子,漂亮,卻無人在意。
春野櫻經常會看到爸爸媽媽對姐姐露出擔憂的目光,也經常會跟随着家人到醫院去看一個瞳孔全白的大哥哥盯着姐姐的喉嚨看,還會用手指在姐姐身上點來點去。
“媽媽,為什麼姐姐要去醫院?”
“因為她生病了。”
“病得很嚴重嗎?”
“是很少見的病,所以小櫻要好好保護姐姐哦,被欺負的話要快點來告訴爸爸媽媽。”
“那姐姐就不能成為像爸爸一樣厲害的忍者了嗎?”
“……”
媽媽沒說話,但春野櫻看到了媽媽憂郁的眼睛和緊鎖的眉頭,其中裝滿了她無法理解的沉重。
【03】
春野一家的洗衣店不止縫補清洗衣服,也會賣一些服裝,而在洗滌劑淡淡的香味和各色各樣的衣服中,坐在櫃台旁的孩子就像隻打盹的貓。
春野芽吹将清洗好的衣服遞給客人,看着頭發短短的小櫻拿着木質苦無走到一樓後院,無奈地一把拉住她,“小櫻,等爸爸回來再玩吧,小心受傷了。”
“媽媽,我會努力訓練變強的!”春野櫻仰起頭闆着臉,語氣認真又嚴肅。
春野芽吹知道她和兆的擔憂影響了這個孩子,一時不禁愧疚,或許家庭中的孩子多了就會不自覺關注那個更弱勢的孩子,即使她對她們的愛是相同的。
“小櫻也要多去交一些朋友啊。”春野芽吹歎息着,摸了摸春野櫻軟軟的粉發,“這是大人才需要考慮的事,小櫻還小呢,等你長大了再來幫媽媽好嗎?”
“可是……”春野櫻低下頭,抿着唇緊緊攥着手裡的木質苦無。
她不喜歡那些人,他們比她年齡更大,也老喜歡嘲笑她少見的粉色頭發和寬額頭,還有家裡那個不會說話也從不出門的姐姐。
要是爸爸能多教教她就好了,她一定會狠狠地揍他們的鼻子然後再大聲罵回去!
可是她隻能記住他們罵的每一句話,然後躺床上睡覺的時候一句一句地反駁回去。
這麼想着小櫻就更難過了。
春野芽吹揉了揉太陽穴,兆昨天回來受了傷,雖然不危及性命但也要躺一兩周,好在孩子們都習慣了爸爸出任務而長時間離家,隻是對她來說就有些顧不來家裡的兩個孩子了。
“小櫻和姐姐一起去玩好嗎,媽媽要出去一趟,有事就去找隔壁的井原太太。不要走太遠,櫃台上有現金,有事一定要去找大人。”春野芽吹強調道。
春野櫻看着媽媽疲憊的樣子,沉默了一會兒,還是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春野芽吹不太放心地又叮囑了幾句,挂上停止營業的木牌拿着東西去醫院了。
房間裡隻剩下兩個孩子,五歲的春野櫻靠近姐姐春野七奈,拉了拉她的袖子:“姐姐,你聽到媽媽的話了嗎?我們出去玩吧!”
春野櫻第一次獨自在家,井原太太是退役忍者,有她在怎麼也不會有事的。想着想着,她低落的心情也昂揚起來。
她還沒和朋友一起出去玩過!媽媽害怕七奈受傷也不讓她出門,春野櫻想,呆在家裡怎麼也不會變好的吧?
那雙琥珀色的眼珠對外界有了反應。
它從空中一個虛泛的點移向春野櫻,有看不見的東西被填充了進去,輕薄的視線如有實質,沉甸甸落在春野櫻身上,從她粉色的短發到她的面容,再到她緊張又期待捏着衣角的手。
一陣漫長到令人窒息的對視後,春野櫻聽見了春野七奈的聲音。
輕得近似于無,仿佛溝渠底含混的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