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宇文蘊自認不是個心思淺顯,意氣用事的人,可卻總是在衛女面前失了分寸。
究其原因,應是他從未在與衛女的相處中真的占據上風,且不說在他府中下毒恐吓他,那次桃花林中看似稍占上風,挾了她她侍女威脅,讓衛女服了軟,但他回去一想,衛女又何嘗不是給他耍了一招以退為進,徹底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就算他有那侍女在手,衛女也看似向他臣服了,可他卻仍然有種不切實際的缥缈感。隻要想到衛女,那股難言的空虛感就湧上了心頭,以至于今日見到她,居然會近乎失态般上前。
他知道玄雲那個舉動是不想見他,可越是如此,他偏不讓她稱心如意,非得讓她正視他不可。可此時見到那烏黑的雙眸倒映出他的影子,但那難言的空虛仍如陰霾沉沉地壓在心頭。
困惑、惱怒還有空虛狂亂交織在心間。
最終,宇文蘊微微抽動下自己的嘴角,什麼都沒有說,有拍馬離去。
隻留玄雲和蘭邀月在原地面面相觑。
莫非他最近腦中生了疾?
玄雲如是想。
若是玄雲知曉宇文蘊方才的揣度,怕是大喊冤枉了,當時她是真以為宇文蘊有什麼事要尋她和蘭邀月,以至要親自打馬過來,可并未稱這位太尉大人為傻子啊!
蘭邀月則是想着,莫非太尉已經等不及了,催促她加緊懷上陛下的孩子?
隻是想到适才見到的崔在衡,她心尖上不由泛起一陣疼痛。
崔在衡正在天璇門廄吏手中取過馬,正要上馬,卻見宇文蘊騎着馬如一陣風般消失在眼前,他愣了下,回頭看了眼來時的方向,那橘紅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宮道。
宇文蘊被糾結的情緒束縛着,腦中時不時回想起桃花林中玄雲滴落在他手背上的淚水,像是滴落的沸水,擾得他心煩意亂,胡亂挑了個偏路繞遠路,待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才騎馬趕回太尉府。
最重要的是,他終于為這些日子那不可言說的空虛感找到了理由。
大概是事到如今,他都不能完全掌控心機深沉的衛女。
他用人最重視忠誠,謀略都在其次,但用衛玄雲的決定是他為數不多與理智相違背的決策。
宇文蘊握着手中的馬缰,眼中閃過冷光。
他已經為衛女費了許多對尋常探子不該花的心思,也是該适可而止了。
既然已經決定用她,不管她的身份,聽話就留着,不聽話,再殺也不遲。
這樣一想,宇文蘊那顆波動起伏的心徹底冷硬了下來,那些糾結的情緒頓時煙消雲散。
他最讨厭女人的眼淚,現在來看,衛女的眼淚與她們的也沒有什麼不同。
剛回到府中,青及就将一紙密報交到他手中。
密報上的内容是崔在衡的生平過往,所書甚密,哪一年做了什麼事都寫得明明白白。
宇文蘊靠在椅上,看了會兒密報,看到一個熟悉的詞,挑了挑眉,将密報攤在桌上,指着崔在衡十六歲的那片,對青及道:“他十六歲曾前往益州?去益州是做甚,還要帶着他的寡嫂?”
“聽聞陸夫人體弱,自崔大人的兄長離世後,得了個咯血的毛病,遲遲不見好,當時孟家連棺材都準備好了,卻沒想崔大人帶着寡嫂默不作聲地前往益州求醫。但到何處求的醫就查不出了,隻知等崔大人再帶着寡嫂出現時,他已改名換姓到了崔家,陸夫人雖還是要湯藥伺候,卻沒了必死之象。”
“如此。那這十六至十七,有幾月就是空白的。”宇文蘊捏着密報,想到了那條路上的衛玄雲和陸蓁,還有城門處的崔在衡。
他沉吟片刻,擡眼看向青及,“衛女當時也在益州,他們二人會不會相識?”
宇文蘊将密報丢在燭火中,“查。”
崔在衡上升得太快,皇帝賜下的屋宅還在清掃,是以他還是住在距皇宮較遠的平安街上,這條街上,大多是一些官職不高的官員。
崔在衡趕回時,橘紅的燈籠在石階上留下兩片暗影,他擡頭看了一眼那橙紅的燈籠,推開門,老仆泉叔正掃着地,他是崔在衡從孟府帶出的唯一一位仆人,看着崔家兩兄弟長大,感情十分親厚。
見到崔在衡,迎了上來,放下掃把,接過崔在衡手上的糕點,看見崔在衡額上的汗,随崔在衡進入堂屋,将桌上的水遞給崔在衡。
他笑眯眯道:“又去西市給夫人買的?瞧您這滿頭的汗,入了夏了,這太陽一日比一日毒。飯在竈房裡熱着,夫人和丫鬟們都吃了。”
“夫人給您煮了下火茶,是我給您端來,還是您等會兒到夫人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