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有沒有人真的想殺朕?”
蕭景棋轉過身,對着牆上一幅懸挂着的猛虎戲水圖,問道。
崔在衡微微皺眉,片刻後,道:“臣知太尉和楚相現下不會這般做。”
“現下”兩字,崔在衡特意加重語氣。
蕭景棋若有所思,緩慢道:“如此嗎?”
今日太尉和皇帝領頭的打獵,所獲頗豐,擺滿了後廚,加上前幾日所捕獲尚放在冰窖中的獵物,已經能堆幾座小山了。太尉下令,今晚就舉辦夜宴,邀請随行的所有官員,正好為此行接風洗塵。
幾位兵士合力擡着一隻通體玄色的巨大熊罴送到後廚,送來時頭與身子被斬斷,鮮血淋漓,顯然是不久前剛死的。不少宮人都偷摸着都跑來觀一觀這熊罴的模樣。
這幾位兵士也不需庖人幫忙,自己從後廚取了刀,打了熱水,尋了一處空地,就開始處理起來。
這熊罴頭圓耳小,站起時類人,體内構造似與人無異,加之皮厚,需得一層一層割開,發出吱嘎聲,就如在切人的骨頭,瞧着十分殘忍血腥。
許多膽子小的宮人似能感同身受,雙腿發軟,不敢直視,膽子大些的,也覺毛骨悚然。
沒多久,這些宮人們全都跑了。
除卻場面引人不适外,還因今日的夜宴并非是提前定好,而是臨時所定,内官們都忙個不停,這些宮人們自是不能再偷閑了。
玄雲作為禦侍也被借去當了壯丁,這也是無法,皇帝此次避暑之行帶的宮人不及過往出行的三分之二,要舉辦一個大宴,難免顯得手忙腳亂。
好容易忙完了一陣,玄雲突地見一個女子急匆匆地走來,時不時望向後面,似是有人在後邊追着,她很是慌亂,玄雲上前一步,她也未覺,一頭就撞到了玄雲的身上。
她擡起一雙濕漉漉的眼,透着恐懼,隻那眉心一點紅痣格外豔麗。
玄雲握住她的雙臂,用輕柔地語氣安慰道:“沒事了公主,發生了何事?”
燕明帝子嗣不豐,一生育有二子二女,長子蕭峥成,次子蕭景棋,長女蕭平韶,次女蕭明珠。
蕭平韶是嚴妃之女,獲封啟聞公主。因着嚴家随楚家起勢,嚴妃也随之成為嚴太妃。後來,嚴太妃投入佛門,自此青燈古佛,啟聞公主也随嚴太妃一同帶發修行,正因如此,在此次避暑之行,啟聞公主并未參與。
而蕭明珠,母親是昔日權傾朝野的桓家之女,後入宮被封為桓貴妃,如今司天台在她出生時,曾言她眉間的紅痣為天授赤符,乃是赤帝化身,當護佑社稷,開三百年太平。燕明帝對她極為寵愛,賜封号瓊月公主,寓意其如美玉般珍貴,又如明月般皎潔,取名明珠也有掌上明珠之意。
後桓家被以陸氏為首的清流勢力聯手鬥倒。桓貴妃自盡,蕭明珠因見桓貴妃自盡後自此失言。
玄雲能一眼認出她,因為她曾見過皇室所有人的畫像,蕭明珠的最為好記,因為那眉間的紅痣太過不同。
不過觀其衣着,衣裳雖為绫羅綢緞,但并不合身,可見這是因為晚間要參加夜宴,照顧她的宮人不得已找來的衣裳。
桓家傾覆後不久,燕明帝也溘然長逝。據傳他是因為桓貴妃自盡郁郁而終。一個失去雙親的公主,不必想,定是舉步維艱,玄雲握住她手臂時都能感覺到那硌手的骨頭。
蕭明珠張張嘴,指着數步遠的拐角處,深深地喘了幾口氣,玄雲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微微眯上眼,模糊間看見一雙眼睛。
玄雲對蕭明珠溫和地笑了下,“我去看看,公主就在此處。”
玄雲快步走去,快到拐角時,才聽到另一邊傳來的逐漸變遠的腳步聲,似是很不心甘情願地離去了。
等她到拐角時,另一邊已是空空如也。她回身,走到蕭明珠身邊。
她似乎還沒從驚慌中回神,扯住玄雲的衣袖。
“那人已經走了。”玄雲拿出帕子擦了擦蕭明珠的額頭的汗水,看向蕭明珠的眼睛,“公主您聽我說,這幾日莫要獨自一人,盡量與照顧你的宮人在一起,明白嗎?”
蕭明珠愣愣地點頭。
卻聽前方一陣嘈雜聲傳來,一個面黑的嬷嬷一疊聲地喊着,“公主,你在哪?”
不少人紛紛為她讓開條路。
她忽地往玄雲這邊看來,看見玄雲身旁的身影,連忙跑了過來,隻她也是極瘦。玄雲見她跑起來都感到一陣心驚,仿佛能聽到她身體深處骨頭相摩擦的咯嚓聲。
她一把抱住了蕭明珠,一把鼻涕一把淚,“你這是跑哪裡去了?一眨眼就不見了,吓死我了,你要是如何了我怎麼跟娘娘交代!”
蕭明珠拍了拍她,她哭了一會兒,這才站起身,看着玄雲,對她道謝:“多謝姑姑。”
以玄雲現在的品級和資曆,被人叫姑姑那是奉承,玄雲連忙道:“不敢,不敢。”
那位嬷嬷又再感謝了幾番,這才帶着蕭明珠離開。
離開前,蕭明珠回頭看了玄雲一眼,似是想說什麼,隻是被那位嬷嬷拉扯了過去,很快消失在玄雲的視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