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澄擔心馬蹄踏傷對方,連忙拉住缰繩。
馬蹄急亂,堪堪停在賣貨郎脖子邊上寸餘位置。在場幾人皆吓出一身冷汗。
“對不住。”道歉沖口而出,與此同時追兵也近在眼前。
溫澄給自己一息的猶豫時間。
下一瞬,她咬着牙翻身下馬,朝杭湛道:“你走吧,要保重自己!”
“小澄你做什麼?不可,回來!”
杭湛急切地要下馬,七手八腳地去扯缰繩。
溫澄腿有些軟,但還是鼓起勇氣迎面對上追蹤而至的黑衣人。不知他們首領是哪個,她隻是揚聲道:“我跟你們回去,别再傷人了。”
杭長信的人即刻就到,見狀趕忙相勸。杭湛更是在狼狽地從馬上摔下,跌跌撞撞朝溫澄跑去:“不要,小澄,不要跟他們走!”
見溫澄不肯回頭,杭湛立即對兄長喊道:“阿兄,我求你,幫我攔住小澄!”
杭長信的手下個個喘着粗氣,已經有弟兄死了,不蒸饅頭還争口氣呢,他們定要讓這群番子血債血償!
于是又開始一場厮殺。
刀光劍雨之下,突然爆發出一聲刺耳撕裂。在場大部分人都停頓了動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一弟兄的腿腳竟被黑衣人撕開,扔垃圾一樣随手抛棄!
“畜生!!”衆人殺紅了眼,沖上去以命相搏。
溫澄顫抖地望着那堆被抛在路邊的殘肢,血色染紅了她的眼睛。
“不對,不對……”她呢喃着,露出驚恐萬分的神情,“不是晏方亭的人。”
緝事廠番子惡名在外,但接觸下來發現他們并非多麼窮兇極惡、不講人情。
就算是晏方亭派人來抓她,目的隻會是把她帶回,而非傷殺這麼多人。并且來人多半是江肅、江烨等她熟識的人。而眼前這幫黑衣人,行事狠辣到了極點,又沒有眼熟的面孔……
到底是誰?
她不曾記得得罪過這樣的人。
“住手!”
溫澄着急地喊,“住手!别再打了,不然我立刻自刎于此!”
那把短匕一直帶在身邊,此刻在她脖子邊上閃着危險的銀光。
“你們也不想帶回一具屍身,不好和主子交代吧!給我住手!若再傷一人,我立馬自刎!”
果然有用,黑衣人中較為颀長的一人高擡手,其餘人紛紛放下手中兵器。
“小澄你别沖動!”杭湛欲往這邊走。
隻是他才走了一步,溫澄便低喝道:“别過來了。”
“小澄……”
雖不知黑衣刺客背後是誰,但終歸是要活着的她。溫澄依舊用自己的性命相挾,命黑衣人放下兵器,不準動手,同時對杭長信道:“杭伯父,這些時日來,多謝您的照顧、看護。還請您把杭湛帶走,我和他緣分已盡……就此别過。”
“小澄!我不同意!”杭湛撲過來,杭遊死死抱住他,在他耳畔低聲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别沖動。”
“什麼青山銀山!”杭湛像失群的獸一樣哭吼:“我們本就是明媒正娶的夫婦,在衙門過了籍的,他晏方亭憑什麼把小澄搶走?憑什麼!那是我的妻!”
幸福就在眼前,卻硬生生被毀,這怕是杭湛頭一回如此失态。
他怒斥着不公,哭求溫澄别走。
“湛弟,走不走,其實不取決于弟妹啊。”杭遊托着杭湛,歎息般勸道:“對方實力遠在我們之上,再這樣僵持下去,怕是所有人都要把性命交代在這兒了。”
也就是說,今日黑衣人是定然要帶走溫澄的。至于旁人,是死是活,隻在一念之間。但溫澄主動跟黑衣人走,至少能保住杭長信等人的命。
杭湛難以控制地嘶吼,近乎崩潰地跪倒在地。
“阿湛。”溫澄指甲掐在掌心,強忍着即将奪眶而出的淚,最後望了一眼杭湛,“珍重。”
“小澄——”
夏秋之交的錢塘殘留一絲燥熱,馬車不要命地疾馳,青藍色的簾子展翅欲飛。
溫澄手腳被縛,疲憊的身軀快被颠散架了。
這群人宛如鋸嘴葫蘆,一言不發,原本溫澄還想佯裝并未發現他們不對勁,借此機會試探對方到底是何方神聖,孰料他們綁了她後,隻管吃喝拉撒,旁的時候就跟活死人一般,全然不怕溫澄識破。
接連幾日都沒有同她講過一個字,所有溝通或者說命令都是手勢和眼神示意,就當溫澄懷疑他們是真正的啞巴時,城門大開,馬車直驅而入。
車廂内飄進幾句攤販叫賣聲,明顯的京城口音。
——竟是回了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