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正在随着不知從何而起的風抖動着，牆上卻分明隻有柯塔與洛溫兩人的影子。
可屋内卻擠滿了“人”。
“走開！都給我走開！”
柯塔聲音走了調，手部的異化都忘了壓制，黑色的利爪從漆黑的鱗片中冒出。
他雙眼猩紅，大力揮動雙爪驅逐那些“人”，卻隻能劃破空氣，那些東西完全不受影響。
少女的雙臂還環在他的頸間，聲音低柔。
“和我們一起吧，就算我們原諒你了……”
“你看看，你真是衰老得太快了，不是說好我們一起變老嗎……”
“來陪我吧……”
柯塔雙手停止掙紮，失去神智一般看向少女的面頰。
那雙眼睛裡閃爍着十分清靈的光芒。
“不，我沒有和你說過，我分明沒有和你說過和你一起……”
少女笑了，“但是我知道，我們所有人早就知道。”
柯塔的目光顫動，似乎是在等待一場宣判死刑的敲定。
“我們早就知道，你喜歡我。難道不是嗎？”
少女的眼睛瞪大，透出幾分好奇。
再也受不了的柯塔抱住腦袋蹲下。
系統也在此時發出夢主情緒崩潰的警示，洛溫卻無動于衷。
他握住剛剛在掙紮中打翻在地的餐刀，泛着冷光的鋒利餐刀，曾經會是某個客人偷偷藏起的“收藏品”。
但此刻，柯塔隻能想到一件事。
燭光依舊顫動，屋内一衆人包括洛溫都冷眼看向癱坐在地的老人。
柯塔反向握緊餐刀，寒鋒正對着自己，猛然向下紮去，但是卻在最後關頭停住，抵在咫尺之間卻分毫動不了。
“怎麼了，柯塔？”
少女歎了一口氣，蹲下身，潔白的長裙垂落在地，語氣溫柔：“上一次你可是很有勇氣的，怎麼這一次就不敢了？”
“又變成懦夫了？”
上一次……
柯塔的雙眼猛然瞪大。
【警告，夢主的情緒正處于崩潰臨界點，請及時幹預夢境！請……】
“你閉嘴。”
洛溫手動将系統靜音。
“他已經不會這樣做了，現在的他，隻是個……喪失勇氣的懦夫罷了。”
感受着體内漸漸被悲傷與恐懼取代的憤怒，洛溫垂下眼，看向目眦欲裂的柯塔。
她不再收斂氣息，一直支在房間内牆上的右腿放下，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咔哒”聲。
卻足以引起滿室人的關注。
“你，看着我。”
癱坐在地的柯塔不知為何不受控制地僵硬扭過脖子。
黑暗裡，擁有血紅色雙眼的女人在燭火下漸漸顯露身形。
從濃湯中走出的逝者們悄然消失。
貓跳下洛溫的肩頭，和她一起向柯塔走來。
洛溫蹲下身與他對視。
血紅色的眼瞳一下子激起他内心深處的恐懼，剛凝聚起的神智又在響起的聲音裡渙散。
“你殺了‘他們’，為什麼？”
“因為他們很吵，太吵了，實在是太吵了……你聽不到嗎？他們現在還在吵！”
四周瞬間響起各種各樣的哀嚎，似人非人的尖叫。
【提示：任務［入夢集·血色晚餐］完成度60%，請繼續努力！】
洛溫皺着眉，聲音依舊平穩。
“你最開始聽到這些聲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癱坐在地的人低垂着無神的眼睛，靜默片刻，回答道：“是在我第一次殺人時。”
話音落下，夢境再次發生跳躍。
一間十分破舊簡陋木屋的客廳内，屋外是黑沉沉的夜色，屋内除了衰老的柯塔與洛溫，隻有一個小男孩坐在桌前。
洛溫鼻尖輕嗅，這種潮濕的空氣表明最近有一場大雨剛剛過去，又或是正在降臨。
抽泣聲傳來，是那個小男孩正在哭泣。
他的小手顫抖着，一個人熟練地處理身上的傷口。很不幸，傷到的地方是他的臉頰與手臂。
不過他額頭上的傷口卻更嚴重，像是被什麼鈍物傷到。
屋内傳來一點聲響，小男孩一顫，想要将桌上用來處理傷口的東西收拾好，隻是已經來不及了。
門打開，一個中年男人走出，無神的雙眼有着說不清的疲憊。
他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男孩正在做什麼。
照常瞧過去，卻見男孩躲閃着他的眼神，又側過身将有傷口的那一面藏起，這讓他發現了端倪。
明白又發生了什麼，男人快步走近，粗糙的雙手撫摸着小男孩的臉頰，眼中滿是心疼。
他的嘴唇蠕動着，卻隻能發出幾聲難以分辨的嗚咽之聲，隻能将男孩抱在懷裡，眼淚落在男孩的肩頭。
“那是我的養父。”
柯塔開口，“您知道那時候我在想什麼嗎？”
“我在想為什麼我的養父是一個聾子，為什麼收養我的不能是更富裕的人，為什麼我要這樣懦弱地生活……連被别人欺負、挨打都沒有底氣和能力反擊。”
洛溫不置一詞，眼神無波，撫摸着懷裡的貓。
窗外的雨在這一刻落下，萬物都沉靜在雨聲裡。
雨聲蓋過其他感官，再次看清時，他們降臨在一片樹林間。
洛溫反應及時，壓下寬大帽檐，将貓抱在懷裡，雨水順着帽檐滴落而下。
蒼老的男人獨自站在雨中。
很快雨聲裡，一個年輕男人倉皇出現，奔跑在夜晚的樹林間，十分驚恐地急促喘氣着。
“為什麼……”
一直奔跑到距離有光源的地方很遠，他才終于停下來，借着月色仔細觀察自己的雙手。
那雙曾經屬于正常人類的手已經變為黑色，細密的鱗片層層浮現，在雨水的沖刷下也不見分毫脫落。
像是長在他身上的東西。
可人類怎麼會長出這樣的東西？
還沒等他冷靜下來，一側的灌木發出異響。
屬于人類的尖叫聲短促地響起，又很快被未知的原因掐斷，成了一截近乎幻聽的刺耳聲響。
但年輕男人卻莫名十分确定，這是屬于人類的聲音。
除了他，還有誰會在這樣危險的暴風雨夜晚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這樣強烈的預感讓他遺忘了身體的異常，緩步靠近，撥開了灌木叢。
雨夜的寒冷讓人心底泛起無邊的寒意，男人的背影僵住，看到了讓人失去判斷能力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