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裡，蒼老的柯塔聲音響起。

“我看到了一個人正在啃食另一個人。”

“但那家夥怎麼能算作人類呢？他還是個普通人時就已經不是人了……”柯塔的聲音陡然加重，咬牙切齒道，“我記不清楚身上的傷疤到底有多少是他給我留下的。”

蒼老的柯塔雙目變得猩紅，洛溫也難受地眯起眼睛。

“所以，你之後做了什麼？”

“很簡單，他想殺了我毀屍滅迹。但他沒有成功，所以，是我殺了他。”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那麼那些從濃湯裡走出的十幾人……

從小飽受欺淩的柯塔在一夜之間得到了力量，他接連殺了許多人，都是那些他恨之入骨的人。

而其中還有兩個一直沒有出現的熟悉面孔引起了洛溫的注意。

其中一人是柯塔記憶裡那個如同白月光的存在的少女。

另一人則是在之前場景裡，最後一個從那灘濃湯裡走出的——他的父親。

鳥鳴聲聲，春光明媚的晴天。

漂亮的女人在自家後院有一片花圃，正對着的路十分偏僻，少有人經過，柯塔是其中之一。

那是個十分善良美好的姑娘，并不嫌棄柯塔的瘦弱，也不跟随其他人對他百般嘲弄。

她會每次回應他小心翼翼的招呼，然後露出十分甜美的微笑，那是比她花圃中最嬌豔的花朵還要好看的顔色。

不知什麼時候起，柯塔會經常路過，隻為了看到她那張美麗的臉因鮮花而微笑。

隻是最近幾天她卻失去了常常挂在嘴角的微笑。

這一日她更是在花朵旁哭泣。

柯塔再也按耐不住，卻依舊不敢靠近這朵嬌美的花朵，隻敢隔着籬笆對哭泣的少女發出詢問。

“發生什麼了，你為什麼要一個人哭泣？”

于是他聽到了他并不想聽到的——“哦，是你啊柯塔……我隻是太難過了……”

“傑登失蹤了……我太想念他了……”

傑登是柯塔變為半惡魔後殺死的第一人。

他當然不會再次出現，因為他已經死了，是自己親手殺的，就連屍骨都喂給了附近出沒的小型魔獸……

柯塔十分想要就這麼脫口而出，事實上他也的确這樣說了。

少女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一片。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你說的……”

意識到什麼被自己說出口的柯塔試圖挽回，張嘴的一瞬間，面前的姑娘又發出一聲壓抑着恐懼的驚呼。

“你、你的眼睛怎麼了？”

柯塔伸手想要擋住自己的眼瞳，卻進一步暴露了布滿鱗片的雙手。

一段尖叫即将突破少女的喉嚨。

在一瞬間，一切在柯塔的眼中成了慢動作，他飛快伸出手抓住了那截纖細的脖子。

“咔哒”，是脖子被擰斷的聲音。

等柯塔回過神時，事情已經無法轉圜。

他顫抖着雙手，在鳥鳴聲裡，将少女埋在了這片她最喜愛的花園裡。

站在一旁的蒼老柯塔讷讷出聲。

“我沒有想殺死她，我隻是想讓她閉上嘴，不要尖叫，不要出聲……”

“但她太脆弱了，比那些鮮花還要脆弱……”

洛溫撫摸着懷裡的貓，垂下眼睛，陷入了過去的回憶。

不過下一刻她就收斂起思緒，熟練地查看任務進度。

居然還剩10%。

那就隻剩——“好了，你該告訴我為什麼你要殺了你的父親了。”

蒼老渾濁的人身子一抖，嘴唇蠕動。

“巫女大人，我知道您是來解決人們的噩夢的使者。”

“我隻有一個願望，請……殺了我。”

洛溫冷笑一聲，“是夢境還是現實？”

“全都。”

見洛溫沒有回答，他默認巫女的同意，将人帶到了自己噩夢的最深處。

那是一個本該和平靜谧的夜晚。

餐桌上兩人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在燭光的映照下，父親蒼老的臉上溝壑明顯。

他又做了一碗清甜可口的奶油蘑菇濃湯，那曾經是柯塔最愛吃的。而不出所料，父親也為他盛了滿滿一大碗。

但如今的柯塔已經嘗不出這些食物的味道了。

他喝下一口，對一直凝望着他的父親露出笑容。

晚餐結束，父親回到自己的房間，推開門，卻發現另一個人被五花大綁地扔在地上，嘴巴被髒布堵住。

也不知道被捆了多久，繩子過緊将那人肥胖的肚子勒出紫痕。

那是曾經欺負他們的其中之一。

父親開門的手頓住，轉身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柯塔，可他卻微笑着遞給父親一把剛磨好的刀。

僵持數十秒，老人沒有接下刀，那柄并不算輕的刀落在地上，發出刺耳聲響。

以為父親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柯塔走到被捆住的人身前，狠準快地揮起又落下，鮮血迸濺而出。

接着他将刀拔出來，刀柄對着蒼老的父親，好讓他接手。

事情發生的太快，看着那柄已經沾滿鮮血的刀，老人渾身不住顫抖，一下子跌倒在地，哆嗦着往後爬去。

“為什麼不接住我的刀？”

“你應該接住我的刀……”

柯塔的淚水輕易地淌了滿臉，他提着刀一步步走近癱坐在地、隻會大口喘氣的父親。

卻在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上看到了一個多月前，任人欺淩的自己。

原來這麼狼狽，這麼可憐……像一條病狗。

“原來是這幅模樣……”

等一切結束，柯塔眼中的猩紅消失，過度使用力氣使他渾身酸痛，躺在一片血污之中，目光裡沒有喜悅與痛苦，隻剩麻木。

蒼老的柯塔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捂住急劇跳動的心髒，壓抑着詛咒的侵蝕。

系統再次發出情緒崩潰的警告。

“巫女大人，我已經按你想法做了，請殺了我吧……”

洛溫蹲下身，雙手覆蓋住腳邊那顆頭顱猙獰的雙眼，将它們合上。

“我拒絕——”

“像你這樣的人，就該下地獄去見見真正的惡魔，掏出心來看看究竟是誰的心髒更污濁。”

【［入夢集·血色晚餐］進度100%，恭喜宿主完成任務！】

洛溫打開系統道具欄，毫不留戀地使用掉一次珍貴的【夢境脫離卡】機會。

“你就該困在這樣的噩夢裡，直到神明真的能寬恕你的罪責。”

不過洛溫并不覺得這一天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