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澤溫潤的茶水從茶壺落到白瓷茶杯裡,湍急之後暈開一片霧氣。
“閣下考慮得怎麼樣?”
伯爵的話音從霧氣後傳來,蘭斯特蜷縮起指尖,勾住茶杯耳柄,睫毛壓住眼眸,聲調微低。
“……聽聞伯爵大人所說的,我深深感到抱歉……原來城中的情況已經是如此嚴峻了……”
蘭斯特擱下杯子,聲音恢複冷峻。
“但要求我們增員,仍需從長計議。”
那雙眼睛透過漸漸升起的薄薄霧氣,看向對面深陷在柔軟座椅裡的伯爵。
這便是有了松口的迹象。
伯爵的嘴角維持在一個不變的弧度,道:
“那是當然。”
*
黃昏如期而至,月亮追趕着即将落山的太陽,天色漸暗。
伊瑟隆城市中,一間開在角落的酒館裡,燭光暖烘烘照亮衆人臉龐。
木制酒杯中盛滿金黃色的麥子酒,冒出氣泡。老闆娘端上一盤烤肉,淋上的蜂蜜将它的香味進一步激發出來,很快那混合的香味彌漫整間酒館。
“吱呀——”木門被推開,門上的鈴铛也丁零當啷響起,衆人依舊吃喝着,無一人擡起頭。
“嘭!”是來人腳踢上門框的聲音。
頓時,酒館中幾人擡起頭,不動聲色打量起來人。
那是一個黑色長發的青年,一雙黑色的眼睛透着無機質的光。他的身形有幾分纖弱,身上所穿衣服的款式并不常見——他并不是這座城市的原住民。
而是最近新來到他們城市的那個軍團中的人。
當然他并不是此處唯一的軍團中人。
同為軍團一員的幾人正在屋内的角落裡,大口吃着佳肴,對門口的動靜絲毫沒有察覺。
“噢,小夥子,你想吃點什麼?”
老闆娘笑着打招呼,并為他介紹起店内的酒水還有菜肴品種,流暢至極的話語從她的嘴唇飛快吐出。
來人微微皺眉,聲音沙啞。
“咳咳……一杯蜂蜜酒,還要一份藍莓果醬吐司。”
老闆娘挑挑眉,心道果然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夥子,吃得少。
來人正是洛溫。
她緩步走到盡頭的桌子前,目光打量着周遭。
這是一件複式的獨棟小樓,在二樓仍設有座位。
一路走到一樓的盡頭,洛溫能看到兩層所有的人。而四周的人們居然都是成雙成對出現,并沒有她所想的單獨一桌的人。
但她剛剛分明看見那隻狡猾又敏銳的魅拐進了這間酒館。
皺起眉頭,洛溫決定不打草驚蛇,坐了下來。
隔壁桌,正是同樣的外來者。
“看來我們得在這裡呆上一陣子了,我們已經接到任務,要去往北部森林增員。”
“你還是先鋒隊......”
樓上傳來一聲異響,是一個人腦袋猛地砸到桌上的聲音。
洛溫不動聲色擡起頭觀察樓上那桌人的動靜。
倒下的人面朝下癱在桌上,露出泛紅的耳朵,顯然是醉酒。
對面,是一個有着胡須的男人,手足無措地想要扶起對面的男人。
他伸出手拍了拍男人的臉頰,醉暈的人卻明顯已經失去意識,對這了兩巴掌全無反應。
“啊,厄爾德也算是遇到知音了......”
老闆娘笑着與沿路上的客人高聲交談着,“都有人願意陪他喝酒了。”
樓下其中一人同樣笑到:
“可不是?”
洛溫的眉頭卻皺起,等老闆娘端着蜂蜜酒走近,出聲道:“老闆娘,我覺得二樓也不錯。請幫我拿到樓上去吧。”
“好的,小夥子。”
樓梯上,老闆娘微胖的身軀擋住洛溫的身形。縫隙裡,她窺見那個名叫厄爾德的醉漢面色酡紅,健康有力的手臂上,肌肉結實。
在他對面的男人,在二樓暗淡的燭光下,喉結微動。
洛溫收回眼,随老闆娘走到屋内的角落裡。
“這裡合适嗎?”
“可以。”
二樓的客人并不多,大家都在低聲交談着,本不能聽到那些起伏的聲音,可洛溫的耳朵十分敏銳。
剛剛樓下那兩人的聲音從樓下傳來,談論着軍中事務,持續擾動着她的思緒。
“我還比較幸運,現在仍然在城内,負責‘那件事’,但是……”
“是啊,這種清閑可不是我們想要的,隻是實在是難以展開。”
洛溫咽下一口蜂蜜酒,感受着它的香氣,眼裡卻還盯着斜前方的兩人。
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勁。
“哎,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呆在這座城市的時間就太久了……”
“我們隻能希望……”
下方的聲音锲而不舍傳來,洛溫聽不下去了,朝下方道:“請收起你們喪氣的話,相信長官。”
樓下的兩人停住吃喝,雙眼瞪大看向她,終于認出這裡還有的一位同僚。
對視之下,那雙黑色眼中閃動着一股力量,讓他們一時哽住,忘了發聲。
突然,“砰!”
是酒杯砸在地上的聲音,一瞬間将屋内所有人的心神牽引住,紛紛投來視線。
“你他媽在幹什麼!”
喝醉的男人呢怒吼,憤怒地對對面的清瘦男人大叫,一把拍開那隻伸來的手。
對面的男人神色裡滿是無措,甚至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受傷。
糟了!
洛溫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那個長着胡子的男人并非她所推測的魅,那麼那隻藏在人群中的魅如果要逃走,現在無疑就是個絕佳的機會。
洛溫在一瞬間掃視四周,觀察可能的逃離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