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洛溫從暗道裡出來，跟随一直等候着她的管家一起回到商談的房間裡，算一算也沒過多久。

隻是當她走進屋内時，剩餘四人回過頭來，目色各異。

但洛溫沒有和任何人對視，低下頭掩住眼底的神色。

等再次擡起頭時，她端起了茶杯繼續喝，随口緩和着氣氛：

“嗯……這茶的确很不錯，有一股很香味。剛剛我就想問了，伯爵大人，是加了什麼香料嗎？”

伊沃神色一滞，随即笑道：

“沒想到副官小姐的味蕾如此敏感。茶水裡的确添加了些增味的東西，是底下人的一點小巧思。”

屋内幾人的對話繼續，将之前洛溫不在時的氣氛延續上。

蘭斯特道：“伯爵，如您所說的，那就定在金穗盛宴後的一天展開聖水普查。”

“當然，到時候會從以科爾辛為首的，由達裡烏斯家族庇護的地方貴族将會彙聚一堂。聖水普查如果要開展，那就應該将覆蓋的面積盡量廣闊。”

“哦，當然——到時候也請各位一同前來參加。一年一次的金穗盛宴，并不比王都的盛宴差。”

雖然蘭斯特很想拒絕，但并不能拒絕。

按照帝國的社交禮儀，宴會的邀請一旦發出，拒絕将會被視作敵視或者輕慢。

“……好的，感謝伯爵的盛情邀請，我們那時候一定會到場。”

菲爾丁盯着茶杯底部的一點黑色粉末，晃了晃。

随即管家走上前來，将他的茶杯收走再次加滿水時，茶杯中已經不見那點黑色。

等幾人騎馬返程時，經過熱鬧的城市貿易中心，一直來到邊緣地帶，沉默才在三人中中斷。

蘭斯特與菲爾丁等了一路，終于聽到洛溫開了口：

“伯爵的母親，并不是魅。”

“但我告訴了莫甘娜——伯爵的母親是魅。”

兩人神色一凝。

——

時間回到洛溫推開那扇落了鎖的鐵門時。

寂靜裡，一聲吱呀的輕響。

屋内隻有一盞燭台，高高地挂在牆上，投下一片陰冷潮濕的光線，将屋内勾勒出朦胧輪廓。

除了一張舒适柔軟的床，這裡隻有一張桌子。

上面的确還盛着一盤未動的食物，看起來似乎的确是莫甘娜嘴裡的生肉。

但洛溫仔細聞了聞，那并非人類，也非魔獸。

她不禁皺了皺眉。

屋内的老伯爵夫人在這個時間居然躺在了床上，呼吸沉重，雙眼緊閉，眼下青黑一片。

不知是睡着了又或是隻是緊閉上雙眼。

洛溫刻意發出聲響，床榻上的人毫無所覺，她這才确定此人已經熟睡。

可這個時間……

恐怕她早就因為不見天日的暗室生活，晨昏不辨。

洛溫忍不住走近一些，視線落在婦人姣好的面容上。

老伯爵夫人……

但實際上她的年紀不過四十出頭，秀美的容貌依舊十分引人注目。

回想着伊沃的模樣，洛溫确信伯爵的确是遺傳了他母親的七分秀美。

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蘸取一點聖水，試探地點在伯爵夫人裸露的手背上。

一陣窸窣的聲音響過，洛溫緊盯着那塊皮膚，沒有關注到其他。

居然沒有一點灼燒的迹象。

“……”

看來這伯爵夫人并非魅，隻是某人給她準備的食物十分倒人胃口。

“你……”

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洛溫猛然擡頭。

“你是誰？”

伯爵夫人醒來，一雙眼睛半合着，沒力氣完全擡起。

洛溫迅速後退，想要退到足夠安全的距離中去，卻被老伯爵夫人精準地抓住了手。

慣性使然，她手中的聖水從玻璃瓶中激蕩而出。

老伯爵夫人手腕上的鎖鍊也被帶出響聲。

門外的莫甘娜似有所覺。

“我從來沒有見過你，你一定是……來救我的，對嗎？”

“……”

說話間，女人并未從床上起身，隻是虛弱地側了側攤在枕頭上的腦袋，看向了被洛溫擋在身後的門口處。

那裡的門并未關嚴，敞開出一條縫隙，困住她的鎖鍊和門外值守的沉默士兵早已消失。

她的雙眼在一瞬間亮起。

隻是很快，她看到了門邊那人的衣角與長發。

她認得那個高大的長發女人，那是她兒子身邊的一名衷心之至的騎士，甚至還是她親手引薦的。

在一陣沉默後，她用更小的聲音對洛溫說到：

“你到底是誰……好吧，這并不重要。”

“我隻希望在我說完這些之後，你或者無論是誰，能夠救救我……将我所說的話轉達給玻爾·達裡烏斯，伯爵的叔父。”

“我的兒子他……十分恨我，痛恨到不能忍受每天都能見到我……以至于将我關到這不見天日的地方。”

“還有——”

也許是安靜的時間太久，讓門外的莫甘娜忍不住側着身子冒出頭，這讓一直貼着洛溫衣擺關注着她的伯爵夫人不再說話，隻一雙眼睛死死凝視着衣角縫隙中的莫甘娜。

莫甘娜面色并無異常，隻是略帶焦急地壓低聲音說到：“她看起來熟睡了……所以你确定好了嗎，她是人是魅？”

洛溫背對着她，眼中伯爵夫人的面孔中透出驚懼，在她的口型變為“人”時，更是直接緊攥她的衣袖。

她緩緩轉頭，在昏暗的光線裡彼此都無法看清對方的神情。

伸出食指，她做出一個“噓”的手勢，示意莫甘娜繼續耐心等待。

莫甘娜皺着眉頭，勉強壓下焦急轉回身去。

伯爵夫人輕輕扯着她的衣袖，洛溫低下頭，女人微弱的聲音傳進她的耳裡。

“他正在尋找制造魅的方法，那些被迫變成魅的人絡繹不絕，都被他處死……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說完這句話的老伯爵夫人瞳孔緊縮，不知是看到了怎樣的光景。

下一刻，她的雙手垂下，目光僅剩呆滞，斷斷續續地呢喃：“請、一定要幫幫我……”

女人的眼睛緊緊閉上，又陷入到那詭異的深眠之中。

洛溫陷入沉思，但她知道這裡并非什麼理清頭緒的好地方。

離開了房間，她的語調沉重：

“她是魅……”

莫甘娜的手緊握，投遞過來的眼神仿佛藏着炙熱的火焰。

“和我想的一樣……請你們……”

洛溫做出一個“打住”的手勢，指了指她手中的巨大鐵鎖。

莫甘娜收住話音，小心翼翼地将大鐵鎖重新合上，發出一聲咔哒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