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溫一驚，放下簾子，扭頭，被簾子掀起的燈光還在随着簾子的晃動落在蘭斯特的臉上。

他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

見洛溫沉默，蘭斯特垂眸，看到如同自己的雙手正緊攥成拳頭一般，洛溫整個人的姿态也是十分僵直的。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在膝頭。

“如果你是在不習慣這種繁華，當然是沒錯的。”蘭斯特琢磨着說辭，“我也不喜歡這種場合。”

洛溫的眼睫跳動，低垂眉眼，不知為什麼不願與蘭斯特對上視線，說到：“我倒不是因為這個……”

還沒等蘭斯特追問，馬車停了下來，車夫在前方喊道：“到了，長官們。”

蘭斯特現行下了馬車，随後，洛溫在他的攙扶下踩着并不習慣的高跟鞋下了馬車。

自然洛溫也就無法說出，她因什麼而感到不安。

等賓客到齊，衆人的低聲交談止住，都擡起頭看向從雙扶手大樓梯上緩步走下的男人。

“感謝各位貴族的到來，非常高興，今年的諸位依舊迎來了豐收，這也是金穗盛宴所希望看到的……”

伊沃的聲調一如既往地十分高昂。

洛溫跟随着蘭斯特在一側坐下，聽完伊沃的發言後，用餐開始。

依照貴族的繁文缛節，他們大多安靜地吃着食物，偶爾傳來一兩句壓低聲音的交談。

可兩人都沒有交談的想法，事實上，這裡的貴族他們大多并不認識。

用餐很快結束，衆人陸續來到舞廳，清靜很快被打破。

“您是……諾瑟公爵的小兒子？”

一名貴族走了過來，眼中的驚奇不似作僞。

蘭斯特露出微笑，點頭。

他的兩撇胡子微動，似乎是在展露笑容：

“我曾經見過您，那可是在七八年前，我得了機會偶然前往王都，趕上了一次貴族舉辦的舞會。那時候，您還是個半大的孩子……我記得沒過多久您就和您的長兄一起出發前去北境了。沒想到再次見到您，您已經是和您長兄一樣，是一名能獨自挑起重任的優秀騎士了。”

“前一陣子我才從王都那邊回來，能趕上了這次的金穗盛宴實屬不容易。不過，我可是聽說了，您的父親好像身體并不太好，卧病已經很久了，王都都在傳公爵的位置……”

蘭斯特臉上禮貌的笑容止住，意識到眼前的人來者不善。

他站起身，不忘将身旁的洛溫拉上，說到：

“您所說的這些，我并不是很關心。現在舞會就要開始了，如果不及時的話，您的舞伴可是要生氣了。”

洛溫被蘭斯特抓住手，猝不及防之下，又忍不住擡起另一隻手捂嘴掩住笑意。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不過是讓那位小胡子貴族該幹嘛幹嘛去，别在别人面前說三道四。

随着蘭斯特的擡手示意，兩人交握的手在那個小胡子子爵的面前高高舉起，燈光照耀下，仿佛正在反射着彼此開始閃爍的心情。

屬于舞會的舞曲響起，衆人紛紛在舞池中央聚集，水晶燈下的人們穿着華美的禮服，衣香鬓影交錯，在音樂中随着節拍錯落地舞動。

在蘭斯特的手心下，洛溫随着悠揚的曲調開始旋轉，感受到他的手虛搭在自己的腰間。

兩人緊握的手向着一個方向，快步交疊，停住，回轉。

居然一次也沒有相撞或者出現有誰跟不上。

貼近的瞬間洛溫聽到蘭斯特的一聲輕笑，随後兩人退回安全的社交距離，對視上。

“洛溫小姐，我有說過嗎？您真的很擅長學習。”

“是嗎？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聽你這樣評價我呢，蘭斯特長官。”

洛溫忍不住露出笑容，并不僅僅是勾起嘴角，而是露出潔白牙齒，一雙眼睛又彎又亮，亮得讓蘭斯特恍惚看見正對着燭火而亮的水晶燈罩。

這讓蘭斯特忍不住眼睫輕顫，心底升起一種難言的遺憾。

要是她不這麼擅長舞蹈，會不會更好……

洛溫那雙眼睛露出勢在必得的光芒，在又一次的加快的舞步中順利向前幾步、向後幾步，踢到了他後退不及時的腳尖。

她好看的眉毛挑起，看向他的眼中顯而易見帶上一點疑惑。

可蘭斯特隻能關注到她被舞廳裡上升的熱氣熏得面頰染上绯紅，讓他緊握着她的手掌忍不住加重了力氣。

“無事，是我走神了……”

于是那雙翠綠的眼睛再次眯起。

在燭火的照耀下，她一身華貴的淡紫色長裙，旋轉時像一隻春日的蝴蝶，更别提她此刻跳得盡興，自然而然地露出攝人心魄的笑容。

這一切讓蘭斯特忍不住随着她的笑顔露出同樣愉悅的微笑。

這樣……才适合她，才是她，才是……洛溫·阿卡索。

在他們一旁，火紅短發的格蕾絲身體卻有些僵硬。

菲爾丁的身影靠近，低聲說：“格蕾絲，你怎麼一和我一起跳舞就這麼僵硬？”

“抱歉，長官……”

“……好吧。”

他的眉頭在最近一段時間沒有解開的時候，這讓格蕾絲更加小心翼翼。

格蕾絲害怕自己的舞步過快又或者過慢，無法跟上他的腳步，總會和他的腳步錯上一點。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

一點夾雜着一點，他們好像永遠做不到同步。

……

一舞完畢，舞池中衆人開始交換舞伴。

蘭斯特緩緩松開手，洛溫輕快地離開他手掌可以掌控的範圍。

“你那是什麼眼神，放心，我的舞蹈可是你教導出來的，不會給你丢臉的。”

“……當然。”

又是一場舞開始，新的一場旋轉與試探的舞步。

洛溫今天的裝扮讓她像一朵美麗又充滿自信的紫色玫瑰，毫不意外地吸引了一衆男士的目光。

當又一位男士向她伸出手時，洛溫隻能應了邀請。

她柔軟的長裙裙擺在舞池的燈光下飄動，邀請她的貴族青年甚至無法跟上她輕快又緊準的節奏，不時發出尴尬抱歉的低語。

蘭斯特仍在舞池内，收回眼，面對眼前的女士露出一個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那是一份并不需要依附任何人都能盛放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