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爾丁悠悠轉醒,發現自己躺在地上面朝天空。
天空陰雲密布,壓迫感讓人無法呼吸。
是陰天,但處在早晨或是傍晚,他無法分辨。
突然,一個腦袋出現在他的視線内,是洛溫正俯身看他。
身邊的一切都安靜極了。
有一股十分香甜的味道在他的嘴中彌漫開來,他竭力遏制住吞咽的動作。
伴随着洛溫那翠綠色雙眼逐漸變得扭曲猩紅,她的聲音響起:
“菲爾丁,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什麼……意思?”
“你待在這裡,活不下去。”
“為什麼這麼說?”
“你受的傷太嚴重,如果不吃人的話,一定會死。”
“……”
菲爾丁即使十分難受,卻依舊笑出來,他道:
“那我一定會死。”
“不,你不會,隻要你跟我離開。”
“為什麼跟你離開?”
“因為你也不想再呆在這裡了,不是嗎?”
他的雙眼瞪大,猛然從夢中驚醒。
清晨的陽光落在樹梢上,而他躺在潮濕的草地上,挂在小草上的露水将他的衣角浸濕。
身邊傳來一道聲音:
“你終于醒了。”
洛溫依舊是與夢中相似的角度,半蹲下來俯視着他。
“我……”
菲爾丁這才想起,距離那天晚上已經過去了足足三天。
*
那夜,他從昏睡中蘇醒時,嘴邊還殘留着十分腥甜的味道。
他對自己還活着這件事感到不可置信。
當他睜開眼時,世界的一切聲音仿佛隔着一層霧,聲音也好、眼前的畫面也好,他極力想要辨認。
洛溫的聲音響起:
“他必須得到補給,隻有人的血肉才行。”
“……魔獸……”
蘭斯特的聲音依稀響起,距離稍遠,他聽不真切。
“不行,這樣的傷勢,我很清楚,魔獸的血肉中蘊藏的生機不足以喚醒他,他會一直沉睡,他需要我。”
躺在地上的菲爾丁感到自己生命的流逝,隻覺得前所未有的甯靜。
他依稀知道身邊有很多人,大概是士兵們,還有蘭斯特以及洛溫。
好像一切都維持着他昏迷前的場景,又好像有什麼已經改變。
他無從分辨,甚至連洛溫在說的他也無法理解。
他為什麼會變成魅呢?而洛溫為什麼早就是魅呢?
為什麼一切都要發生?讓人不能拒絕?
此刻的他累極了,隻想休息,好好的休息,徹底地睡上一覺,哪怕長夢不醒。
但他不想在這裡睡着,于是他扯了扯喉嚨,盡管現在的他并不能很好感知自己現在聲音的大小:
“我想離開……”
話音落下,那兩個在這一片寂靜中正在交談的聲音也停止了。
“……他醒了,他是在說話嗎?”
菲爾丁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小,于是加重了聲音再次說出:
“我想離開。”
蘭斯特的聲音變大,似乎是蹲下身湊近他詢問道:“去哪?”
菲爾丁看不見,隻能扯着嘴角試圖勾出一個微笑,“随便哪裡,蘭斯特,我不想再呆在你身邊……”
“我還想要活着,但在這裡,我無法繼續活着。”
“是嗎……”
他意識到自己的眼睛暫時都會看不見了,索性閉上了雙眼,再次陷入到深深的黑暗中。
等他再次睜開眼時,就是現在了,他的視野已經恢複了大半。
隻不過,在洛溫嘴裡,他昏迷了整整三天。
滿嘴都是一股難言的腥甜味道。
在晨光中他的眼睛微微顫動着,視線不由自主落到洛溫身上,她卷起的衣袖内側,有一道已經快要消失不見的紅痕。
洛溫觀察着他的狀況,聲音十分平靜:
“看起來今天你的狀态又好了一點,再過幾天應該就能痊愈了。”
這幾天,洛溫背上他,在蘭斯特的默許下離開了聖光騎士團。
菲爾丁則在斷斷續續的深眠中長久地思考。
盡管現在他的身體依舊十分脆弱,尚未恢複完全,但心底卻迎來了漫長而持久的平靜。
遠處的草地上,一朵蒲公英在漸漸升起的日光下展開毛茸茸的花傘,随着一陣風,輕輕地晃動起來。
一隻手出現在視野中,是洛溫的手,她捏住那朵蒲公英的莖遞給他。
他虛弱地擡手接住,觀賞片刻,吹飛了它們。
在陽光下,那一叢蒲公英飛舞,上升、下降,搖搖晃晃,最終不知所蹤。
那是一種迷失的自由。
他突然道:
“謝謝你,洛溫。”
洛溫一頓,和他一起看着随風飄起的蒲公英,隔了一會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菲爾丁開口詢問:
“你之後打算去哪裡?”
“我不知道。”
“那就是還會回去的意思……”
“……你知道的,我無法回去。”
“為什麼這麼說?你是在擔心士兵們内心的恐懼……還是蘭斯特不讓你回去,以所謂隐藏身份的罪名?或者對你的隐瞞感到厭惡?”
“也許都有。”
“……”
菲爾丁轉動着隻剩下花莖的蒲公英,不再說話,嘴角的微笑卻始終沒有落下。
是夜,這幾天一直習慣在樹梢上值守的洛溫,頭一次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