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奇露出微笑。
他起身,伸手握住鐵籠欄杆,用上力氣。
赫莎被他的舉動吓到:
“你在……做什麼?”
邦奇的雙手很快就腐化,但他似乎感受不到這種蝕骨的疼痛一般,盡管滿頭大汗,雙臂顫抖,也不放開。
暴動的詛咒在他血液中流淌不息,與鐵欄上的神明祝福之力做着對抗。
直到他的整整兩隻手臂上的肌肉爆裂開來,血液從糜爛的肌肉中浸透出來,落了滿地。
很快他所站的那塊地方都變得一塌糊塗。
赫莎的聲音裡已經帶上了顫抖:
“你在……做什麼!”
她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畫面。
難道是他已經瘋了?
或者……
赫莎眉頭一皺,雙手在一瞬間幻化出黑色的利爪。
現在的她已經不是那個什麼事都不知道的、隻會在地上匍匐與哭泣的小孩子,一路上她可是學習了不少——
如果他要反殺自己,這不會容易!
“碰——咔——”
鐵欄終于被男人拉開,而此時他的雙臂已經徹底壞死。
邦奇開了口,聲音中沒有多少疼痛的意味,甚至帶着幾分安撫人的語氣:
“你要殺死我……但如果你要打開這籠子,就殺不死我……”
這是什麼意思?
赫莎的腳步忍不住向後傾倒。
邦奇卻并不害怕這如同小貓露出爪牙一般的小姑娘,他下了籠子,雙腳落在籠子外的土地上,擡起頭。
“真可惜,今夜無月……”
但籠子外的空氣卻讓他感到萬分舒适,他猛地深吸一口。
等他再次低下頭,赫莎還是戒備地看着他,防備的姿勢沒有半分改變。
“你想殺死我。”
邦奇向前走去,換來赫莎一步步的後退。
于是他停住,聲音中隻有平靜。
“那就來殺死我吧,赫莎。”
手臂上已經緩慢恢複了一點力氣,讓邦奇可以展開顫抖的雙手,是一個邀請的手勢。
赫莎眼裡的防備開始動搖。
這個古怪的人,并非第一次也是他們唯一一次見面時那般,隻有一臉的冷漠。
她父母被殺死時,鮮血飛濺,他卻絲毫不在乎,仿佛在看一頭牲畜、一隻怪物,或者是什麼其他無關緊要、為民除害的物什。
但好像不是那樣,他好像和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并不一樣。
此刻邦奇的臉上隻有疲憊,沒有其他——無論是冰冷的殺意還是奔赴死亡的恐懼。
仿佛他等待自己的結局已久,隻剩滿意與釋然。
「但哪又怎麼樣?」
一道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很快侵蝕着她痛苦不已的神經。
「他殺死了你的父母,帶走了你歡樂的過去!你忘記是誰說要帶着“恨”一直活下去?你得做出行動,你得證明你活下去的意義!」
腳向前傾,她向前快步走去,隻在一瞬間,她覆滿鱗片的手飛快抵達,但卻停在邦奇的胸膛前不能再進一步。
她已淚流滿面。
為什麼不能動手?
為什麼?
一聲歎息響在她的頭頂,她一顫,腰側的短刀被邦奇抽走,塞進了她的手中。
“真沒想到,到這時候我都還在帶新兵……”
邦奇無奈地歎息一聲,繼續道:
“聽好了,殺人的劍法并沒有那麼多花招,隻需要取敵人的性命,這就是常說的——直取要害。”
邦奇輕拍赫莎的手。
“握緊。”
赫莎不由自主握緊了手裡的短刀。
下一刻,鮮血從她的刀尖淌下,那溫度燙得讓她不住發抖。
随即,邦奇已沒有再繼續支撐自己直立的力氣,向後躺倒在地,吐出一口鮮血。
雙臂上的傷加上心口的這道貫穿傷,他知道自己已經活不成,仍站立着的赫莎正戰栗着,瞳孔緊縮,大口呼吸。
邦奇的聲音沙啞又無奈:
“小鬼,你不會是第一次殺人吧?”
赫莎不答,此刻她的内心亂糟糟一團,居然也失了力氣跪坐在地,鮮血慢慢流了過來,浸滿她支撐在地面上的手掌。
邦奇喘着氣,說到:
“我給你講個故事,聽完可不準再發抖了……”
“咳咳……我早已死去……”
——
邦奇的生命中有太多東西需要去記住,榮譽、榮譽還有榮譽。
作為一個老派的騎士,他接受的騎士教育讓他終其一生都在為其理念奉獻,哪怕燃盡自己。
但他快分不清了……他劍下亡魂究竟是敵人、怪物抑或是……純純正正的人類。
那些死在他手裡的不止魔獸,不止北境的敵軍,不止那些可怕的魅,還有他已經漸漸記不清名字和臉龐的……他的戰友們。
他得親手解決他們的生命,因為他知道身後的士兵們比他更加懼怕殺死同伴,如果不是他也會是其他人。
那為什麼不能是他來承擔這一切?
在衆人嘴裡,他們成為了無可救藥的魅,他們嗜殺成性,他們啖人血肉,他們違背了在王都國王面前立下誓言,他們和惡魔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