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過去可不是什麼好習慣,隻會讓人徒增傷感。
洛溫從溪水中起身,夜已深,寒風無法刺痛她。
穿好一早在一旁清洗好的衣物後,她向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等她回到麥卡特給她準備的小屋時,四周一片靜悄悄的,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正要翻身在床上躺好,繼續這個長夜。
過了一陣子,她猛地睜開了眼。
不對,連隔壁麥卡特大叔偶爾的呓語都聽不見——他不在屋内。
她起身敲響隔壁小屋的門,門居然就這麼開了。
屋内空無一人,床上的被子亂糟糟,是有人在這裡安睡的痕迹,隻是不知為什麼會選擇在這樣的深夜離開屋子。
洛溫嗅到一點奇怪的氛圍,皺起眉頭,不能找到人任何理由放松。
麥卡特大叔怎麼會在半夜出門,這并不正常……
扶住門框的手微縮,她關上門,屋外的月光正亮,照得她滿臉慘白。
得先去村子裡看看。
隻是很快,她經過那顆巨大且孤獨的青木樹,抵達沉睡的村子中,在遙遠的黑暗中聽到麥卡特的一聲仿佛用盡全部力氣的悲鳴。
“不——!”
她的瞳孔皺縮。
*
蘭斯特第一次與邦奇見面,是在他哥哥盧卡恩的軍隊中。
那是一位骁勇善戰的老士兵,他一生都沒有結婚生子,他的一生都在戰鬥。
所以在王都公開招募後,他第一時間就申請了調任,蘭斯特當然不會屈才,通過簡單的測試後就任命他作為九支騎士隊之一的隊長職務。
他是一位十分溫和的騎士,盡管他的劍十分冰冷,但在所有士兵心中,他永遠是他們的榜樣般的存在。
隻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眼中的光芒越來越暗淡。
蘭斯特有提出過讓他好好休息,甚至提出讓他護送那些需要返回王都接受聖典儀式的魅們的任務——這樣他才能有更多的時間可以休息。
但蘭斯特從未想過這樣一位優秀的老士兵,居然心存死志已久。
對于赫莎的“故事”,他信了八成。
那孩子的确不适合說謊,雙眼都快不能聚焦,雙手都還是顫抖的模樣。
對于他新帶的這位士兵,他也有所耳聞,是一個十分沖動的士兵。
總是目中無人、目無規矩,也不知道是誰招進來的。
也隻有邦奇這樣的老士兵可以治得住這樣的新兵,還能帶出一身血性,實屬難得。
隻是可惜,這個時代并不是多麼美好的時代。
人們的真心轉瞬即逝,人們的信仰轉瞬崩塌,生和死沒有多麼清晰的界限。
像厄爾德這種人,一開始就遊走在兩條路的中間線上,此刻沒了最後的束縛,即将跌入與他們截然相反的道路。
此時,他的雙目猩紅一片,抱住腦袋痛苦地嘶吼,像一頭純正的野獸,仿佛不能理解為什麼一切都要棄他而去。
事實上厄爾德此刻胸中燃燒的情緒的确如蘭斯特所想的那般,絕望與憤怒。
隻是下一刻,站在衆人對面的西蒙開了口:
“我認識你,厄爾德。跟我走吧,或者你還想留在這裡?”
一片死寂。
蘭斯特挑起眉毛,目光中暗含警告。
西蒙卻根本不看蘭斯特,繼續說到:
“我們曾經見過,就在伊瑟隆的酒館,我打碎了窗戶,逃了出去。”
厄爾德想起來過去的畫面。
“你……認識歐文?”
西蒙深吸了一口氣,有點不願意承認自己認識那個蠢貨,點頭。
趁着衆人都陷在對話中,普莉亞三步并作兩步,趕到赫莎身邊,扶起她,帶着她往西蒙身邊而去。
士兵舉起的劍未曾放下,但蘭斯特卻一直沒有發話,于是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的發生。
“我們都隸屬‘雪狼嶺’,他當時背叛了組織的宗旨,我是來奉命殺了他的人。”
西蒙說話間,手也不閑着,一隻手接過赫莎,舉起,赫莎順從地坐上他的一邊肩膀。
“他和我提起過你,歐文……他很喜歡你……當然我說的是欣賞的那種。你不嫌棄他滿嘴謊言,為他提供住宿,真是個爛好人。但無論如何,他在被你們聖光騎士團抓住時,隻求過我這麼一件事——需要代替他給你補償。”
“我和他的交情可不算多,一開始我隻想給你一些錢财。但現在看來,你似乎并不需要這些,你需要的是……”
西蒙伸出另一隻空閑的手掌,邀請的姿勢。
在他身側,普莉亞抱住手臂,目不斜視地看着厄爾德,仿佛在告訴他不要不識好歹。
“一個繼續踏上旅途的機會,不是嗎?”
厄爾德哽住喉嚨。
他并不聰明,他的滿腔憤怒總是很好地掩藏了他一切的理智,隻剩下怒火、怒火、怒火。
他想要結束什麼,無論是自己慘淡的過去還是那可笑的将來。
是啊,一個繼續踏上旅途的理由,一個為結束一切而奮鬥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