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原在床上躺了三天,刺史不準任何人進去看他,他在綿軟的被子下蜷縮成一小團。
“鐘原,你到底做了什麼觸怒刺史。你向刺史認個錯,刺史心軟肯定會放你出來的。”不明就裡的小姐姐勸慰道。
“你下去吧。”刺史站在門口擺了擺手示意小姐姐不用再替鐘原說話。
刺史站在床邊要掀鐘原的被子,鐘原雙手緊攥着被角。刺史索性坐在床沿,“你的夥伴我帶回來了,要不要去辨認一下是不是他。”
鐘原沒有動靜,刺史從被絮中撈起他,作勢要扯他的衣襟。
鐘原嘶啞道:“我去,我去。”
小夥伴已經成了具屍體,鐘原确認了本人就不忍再看,小夥伴衣襟外隐隐露出的痕迹讓鐘原寒心。
刺史道:“他們交待你的夥伴診斷後确認隻是普通風寒,他在暗巷會遭遇什麼,你也可想而知。那天秦慎行把他送到小室的時候,是想借着藥力逼我就範,我拿軟劍割了自己手掌保持清醒,你的夥伴早已不堪受·辱,他知道秦慎行不可能放他出去,是他主動求我殺了他。”
鐘原冷道:“你和他們一樣,都是惡魔。”
刺史無法反駁,他确實對不起鐘原。
鐘原攥着他的衣擺道:“求你,讓我帶他回家吧。”
刺史蹲下,一個指節一個指節掰開鐘原的手,沉默了半晌,“不可能,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就隻能留下來當我的禁·脔。”
兩人的關系就這麼一直徘徊在失控邊緣。
沒隔幾天,刺史終于放鐘原在府内活動,小姐姐見鐘原郁郁寡歡,陪他聊天,“最近附近出了件大事,一個富家公子被人發現死在荒郊野外,就是前些日子的當街殺人案裡刺史傳上堂的那個。嗨,他能仗着家勢買假證,罔顧律法,卻還是逃不過天意。我聽說呀,他死得可慘了,被野獸掏空了心肺,隻剩下一副骨架。他家裡人還是通過衣物才認出他來的。啧啧。”
鐘原胃裡翻江倒海,惡心欲嘔。他見過那人的死狀,記憶深刻,無法磨滅。
鐘原偷偷溜到前堂,他想逃出去,卻還是被刺史抓住。刺史在前堂接見一位婦人和她的孩子。鐘原被刺史按在桌下,鐘原探出頭,卻瞥到一個熟悉的面孔,是暗巷的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也看到了他,暗地裡朝他做了個鬼臉,鐘原倏地縮了回去。
鐘原習慣了懲罰,但刺史還是讓他七天沒下來床,因為他發起了高燒。
第七天夜裡,刺史折騰完鐘原沒跟往常一樣抱着他同眠,而是披了衣服拿着纏上軟劍出了門。
刺史去了那個密室,鐘原踯躅了許久才跟了進去。密室裡刺史拿着一塊帶着肉屑的骨棒,而那條壯碩的狼犬坐在一旁垂涎欲滴地搖尾巴。
刺史摸了摸狼犬頸間的皮毛,順勢把骨棒一丢,一聲尖叫在密室回蕩。
鐘原快步沖了進去,隻見狼犬吐着舌頭踩在一個孩童身上。
鐘原擋在孩童面前,控訴道:“你居然要謀害一個孩子麼?!”
“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他謀殺了一個前途無量的孩子,還嫁禍于人!兩條命因他而死。”
鐘原當即明白了是之前的那個十二歲稚子溺死在井中的案子。
“你沒有一點責任嗎!你以為你是在幫扶正義嗎!”鐘原嘶喊道,“你動用私刑殺了他們并不是在為被害的和冤死的人讨公道,你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罪狀吧。是你辦案不力才導緻罪魁禍首嚣張罔法,甚至無辜的人被嫁禍冤死。”
“既然知道了真相,你大可重新審理案子,還含冤受曲的人一個公道。聽我一句,放過他,用律法去懲治他罷,大人。”
最後,因為害怕這孩子洩露刺史擄他回密室的行徑,放走他會引來禍端,鐘原拿了個折中的法子,他拿石頭在呆若木雞的孩子頭上狠狠砸了一下,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很快,刺史收集暗巷的罪證還沒齊,倒是秦慎行嫁禍刺史的局率先安排妥當了。
一夜之間,天翻地覆,市井小民很會看落馬的風向标,往日裡深受他們愛戴的刺史一瞬間就被貶得一文不值。
重獲自由的鐘原抱着夥伴的骨灰,竟然迷惘了。
殺手殺害了押送張昂的官差後,一路追張昂追到一處斷崖。張昂以一敵二,重傷之後被殺手抛下懸崖。
殺手沒有料想到張昂頑強的生命力,張昂抓住了崖上的藤蔓,憑着毅力爬了上來。
天不知是不是合了時宜下起了瓢潑大雨,張昂吊着一口氣躺在崖上,雨水洗刷着他身上白肉外翻的傷口,很快血迹就消失在蜿蜒流去的雨水中。
張昂躺在山間獵人偶爾過來用作休憩地的茅屋裡,“為什麼救我。”
鐘原惡狠狠道:“因為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你。”
說着鐘原竟然真從懷裡掏出一把短匕,作勢要往張昂胸口招呼。
刀尖停在包裹張昂傷口的白布上,張昂用自己唯一能動彈的左手握上鐘原拿刀的手,施加力道往自己胸口送。
鐘原抽了手,将短匕擲在地上。
“哈哈哈哈,我現在是過街老鼠,就算活着也再無立錐之地,你殺了我吧。”
鐘原垂下眼皮,沒有說話。
曆經磨難,鐘原終于回到了家鄉,在允州的兩個月的日子就如一場恍如隔世的夢魇。夥伴的骨灰被鐘原偷偷埋入了夥伴家的祖墳,夥伴的父母找上過他,他不敢交待半年間發生的事,緘口不言。
鐘原的父母也不敢過問,他們的孩子回來了,卻性情大變,整日與書為伍,不與人交。父母不知究竟是好是壞,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失蹤半年而歸,父母隻慶幸他們的孩子還活着,活着回來了,剩下的隻能由着他。
鐘原憑着自己的天資和刻苦很順利地過了院試,進入高級學府求學,卻不想招惹了一個不拘一格的女子――方好。
方好雖然名字叫方好,行為卻不像個女子。起初鐘原并沒認出來他的同窗是個女子,如此過了兩年,方好步步緊逼,鐘原無奈告訴方好他天生恐懼斷袖。方好掩唇一笑,拆了束發,道她是女人。
鐘原愈發氣惱,搬出了書院。
方好還不放棄,無論鐘原怎麼表明拒絕之意,她都不氣餒罷手,甚至揚言非他不嫁,陪都的大街小巷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很快方家的家長就找上了鐘原,要拉攏鐘原,承諾助力他攀登仕途,要他入贅。鐘原毫不猶豫拒絕了。
事後方好哭哭啼啼找道鐘原,道她到底哪裡不濟,為何鐘原始終不肯接納她。
鐘原不忍傷她,對她說自己不能為人道。
方好聽罷,很久沒有糾纏鐘原。不想鐘原下次見她之時,她竟然帶人擡着嫁妝上鐘原家提親。
方好道,她喜歡他,可以接受他的一切。鐘原騎虎難下,終于答應了。
“我終歸不是你的良人。”
“隻要能伴你身側,我就心滿意足了。”
“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