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她的動作盡收眼底,移至廊橋一側,不緊不慢地解釋:“倘若他日你要離開,留下這條手臂即可。”
此話一出,扶牙茅塞頓開,或許是當日她答應得太輕易,使得這個事關一生自由的大承諾,顯得虛幻且虛浮,才緻他有此顧慮。
豈不知扶牙是個心氣高的,她雖能理解,但仍有一腔赤誠,卻遭人懷疑行事作風的不悅之感:“公子是不信我,還是不信你自己?”
“都不信。”他搖頭,眸光淡然而笃定,他不信她尚可理解,畢竟二人相識甚短,對彼此了解不全面,但若是他連自己都不信……
“那便拭目以待吧。”扶牙不再多說什麼,隻伸手接過鑰匙,此舉非是盲目的飛蛾撲火,而是她深谙“有所得必有所失”的道理,心甘情願做出的取舍。
未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準,若她真是違背今日之承諾,失去一條手臂,就是她理應承受的代價,而這三間庫房的财物,看似是她的掣肘,實則是她的獎勵,他願給,她想要,不要白不要。
此番天降大财,扶牙捏着鑰匙,心裡輕松不少,以前沒錢的時候,她每日最擔心的,就是一不小心被餓死、凍死,勉強活着都是奢侈,哪裡還能妄想其他,如今雖然身不由己,卻有了諸多可能與希望,讓她敢于暢享未來。
“去看看嗎?”公良伒詭秘一笑,側身給她讓路。
扶牙看向他,目光明亮動人:“當然。”
她掂了掂鑰匙,旋身下了橋,還未到達庫門,就見青石闆台階上,放置三個杌登,登上分别有一個外觀與大小都一緻的黑漆描金紫檀木匣子。
“這三樣,是我親自為你備的禮。”公良伒從她身後走來,到最左側的杌登旁站定,轉身凝視着她,似是在告訴扶牙,這三間庫房裡的東西,任她是賣、是扔、是送人都可以,唯有這三樣,她不能随意處置。
“是什麼?”扶牙忍住滿腔的疑慮,泰然自若地上前。
“會是你喜歡的。”說話間,他已打開了第一個匣子。
她亦俯下身子,朝前張望,裡面是一雙精緻素雅的女子薄履,樣式與街巷售賣的并無不同,材質倒是特殊,肉眼看不出什麼,扶牙便上手摸了摸,滑膩的手感自指腹傳至大腦,頭皮一陣發麻。
恐懼感由心而起,頃刻間将她淹沒,她站不穩,踉跄後退幾步,原本空曠的地面,不知何時置了張交椅,她被絆倒,摔坐在上。
公良伒将薄履捧出,蹲在她面前,手指撩開她的裙擺。
扶牙如遭電擊,向後猛縮。
“試試吧,不試試怎麼知道合不合适,嗯?”他愣了下,執意上前,嗓音輕柔蠱惑,誘人泥足深陷。
“五年前我從這座城逃出去時,正值天下大旱、糧食稀缺,無論是荒野平原,還是街頭巷陌,見得最多的就是人,餓肚子的人,哭喊的人,絕望的人,将死的人和已死去的人。”他聲音舒緩,娓娓道來,手上動作井然有序,那雙手就像屠夫的刀,将扶牙的靈魂一寸寸剝離。
當兩隻薄履完美地貼合扶牙的腳掌,他終于噤了聲,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傑作”
狂風暴雨怒号而過,澆透的扶牙面色蒼白,五指緊握扶手,一動不動。
“剩下的兩樣,一樣是白玉鳳钗,一樣九龍鳳冠,同樣是我精心打造。”他漫步向前,接連打開剩下兩個匣子。
扶牙擡頭,目光一一略過,着重落在那截削得玲珑剔透的钗身,以及冠上布滿的黑曜石一樣的物什。
她看了許久,久到沒發覺,自己的齒間在無意識地打顫:“多謝公子,我都很喜歡。”
“真的喜歡嗎?”他突然趨近,俯身與她對視,視線鎖定她的眼珠,容不得她有絲毫閃爍。
她捏緊扶手,指尖用力泛白,不自覺加重語氣:“喜歡。”
“很好。”他嘴角上擡,拈花一笑。
“既然喜歡,那麼以後我再送你更多的。”他繞過她,一步步遠去。